尾聲 等到風景都看透(下)

無聲的電流中, 只有沉默在湧動。

僵持的秒針滴滴答答跳過, 年畫緩緩吐了一口氣,開口。

“為什麽不行?萬一我可以呢?即使只有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也要努力試一次不是嗎?你就讓我試試好嗎?”

顧天北冷冷回絕:“不可以!”

難以言說的焦躁感無聲在頭頂炸開, 年畫急切地、幾乎是在懇求, “顧天北!”

“……”

顧天北無聲揉著太陽穴,頭疼欲裂。

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極了,“年畫,我不同意,這種傷害不是你應該承受的。”

“……”

“我不能將自己的不幸加諸到你的身上, 你也沒有義務替我們姐弟承擔這些。最重要的是,我舍不得,”他的聲音軟下來,幾乎是在示弱, “小螃蟹,我真的舍不得。”

他的心疼和不忍, 年畫比任何人都懂。可是, 她何嘗不為他心疼, 疼地恨不得立即將這顆腎挖出來, 補上他心裏的傷痕。

“顧天北, 小顧哥哥……”她哀哀地喚著他,耳邊是他清淺的呼吸, 眼前滿是他疲憊的眉眼,沉郁的笑容,無聲倒下的身影……隨著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她感覺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我不想看你每天辛苦難過無計可施,也不想看你每天自我安慰咬牙硬抗。我心疼你,心疼地要死,卻什麽都做不了。以前,我以為只要我努力掙錢,掙足夠多的錢就可以在與你重逢時、在你需要時,拉你一把,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的力量太有限了,即使掙再多的錢,我還是幫不了你。我不想再這樣傻傻地看著你焦急難過、兩邊奔波,我想為你做些什麽,我想把我能給的,都給你。”

“……”

門外方銳與媒體周旋的聲音在她字字鏗鏘的剖白中似乎變得很遠很遠,周圍所有細微末節的聲音都被驟然屏蔽,他的心臟一下一下,沉緩有力,跳動著她的聲音。

那樣直白熱烈,誠摯動聽。

顧天北張了張嘴,卻發現喉頭被太過濃烈的情緒堵上,完全發不出聲音,他輕輕忽閃著睫毛,感受到側臉下的枕頭,微微地潮。

他將手機拿遠了些,仰頭望著天花板,拼命眨著眼皮,喉結上下輕動。

終於,壓制下一切洶湧的情緒,開口說話。

那聲音,依舊含著低低的笑意,繾倦深情:“小笨蛋……誰說你什麽都沒做?你給我的已經太多太多,多到我常常會覺得命運待我不薄。別想太多,別為我難過,你只要乖乖地呆在我身邊,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難過時,失望時,疲憊時,只要想到還有個美好燦爛的小姑娘在等著我,在愛著我,想到你和我幻想過的以後,我就會相信,一切事情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幸運如我,已經擁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還有什麽理由自怨自艾呢?

顧天北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別擔心,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相信醫學,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合適的□□。”

年畫低著頭,有淚水不斷從眼尾湧出來,她不厭其煩拿手背擦著,心裏翻江倒海的是滿滿的幸福與悲傷,它們相互交織著,形成洶湧的巨浪,不住拍打著心岸。

那種無法分享無法表達的復雜感受,讓她忍不住想大喊出來,但她終究只是狠狠地吸著氣,壓抑著情緒。

“好,我答應你,我會聽話,會乖乖地陪著你……只要你不同意,我不會擅自作主張。我會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隨時讓你保護,隨時給你依靠。”

顧天北輕輕笑了:“一言為定。”

******

時針一圈圈轉過,日子便如流沙,一顆顆一簇簇如指縫中滑走。

陽光一天天變得清冷,秋風過,枯葉起,一場冷入骨髓的陰雨過後,探班的粉絲發現,顧天北脖子上圍了一條厚厚的羊毛圍巾。

針腳粗糙,洞洞略大,很長很長,有些醜。

他將又長又厚的圍巾在脖頸間繞了幾圈,暖暖地將下巴遮住,只露出筆挺的鼻梁和清亮的眼睛,疾步走向繁忙的片場。

程導搓著暖手寶在燈火下講戲,A市的冬天來了。

十一月底,長達近五個月的拍攝結束,顧天北作為《迷醉之城》的第一主角,第一個進組,最後一個殺青。

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四點鐘,顧天北從片場出來,拎著簡單的行李,直奔A市國際機場。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此時正隔著遼遠的太平洋,掛念著他。

方銳送他去機場,後面的工作和邀約,能推的推,能拒的拒,除了幾個一早就定下來的代言拍攝,他努力給自己爭取了最大限度的自由。

飛機剛關閉艙門,還沒來得及滑出跑道,顧天北就靠著座椅,睡了過去。

卸下連日來的奔波和疲乏,他的眼下已生出兩個難以掩蓋的黑眼圈,微微有了些眼袋,性感漂亮的唇線外圈,冒出青青的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