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博弈

“不要給她松綁,還是一樣對著臉照著,只給一點水喝。”七娘子出了屋子,就低聲吩咐杭媽媽,“還是一句話,她什麽時候準備說實話了,什麽時候再叫我過來。”

她頓了頓,又道,“你告訴她,這一次再說謊,倒黴的可就不止她一個人了。”

杭媽媽乍著膽子探頭望了屋內一眼,一臉恭謹地領了七娘子的吩咐,進了審訊室,七娘子又囑咐小王媽媽,“你和杭媽媽多辛苦一點,還是輪班看守,也別太累了。”

見小王媽媽面上閃過的一絲敬畏,她不禁自嘲地一笑:千般手段,到底比不過一點暴力,更能震懾人心。

她足足把小松花晾到了傍晚,才又進了偏院。

足足十七八個時辰沒有得到休息,對這個小丫鬟的健康似乎已經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她的臉要比上午更腫了一些,眼神也要比上午受審時更加渙散,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禮儀,當七娘子在她對面落座的時候,她甚至直勾勾地打量著七娘子,連首發禮貌兩個字,似乎都忘了該怎麽寫了。

七娘子卻要比上午更加放松得多了,她唇邊甚至含了一絲輕松的笑意,在小松花對面坐下後,也不忙著開口,而是先翻了活頁冊,自顧自地瀏覽起了小松花之前的筆錄。

屋內足足靜了一炷香時分,小松花才低沉地道,“少夫人又是憑什麽判斷我說謊。”

現在,她連奴婢這個自稱都沒有用了。

“好。”七娘子擱下了筆,淡淡地道,“想來,你心底恐怕還沒有完全服氣。——五姐真是看錯了你,像你這樣的聰明人,本來也不該屈就於一個打雜的活計。”

小松花微微一怔,她勉力將眼神在七娘子的臉上聚焦,卻又因為油燈的照射,不禁眯起了眼。

七娘子就隨手吹滅了一盞油燈,又將另一盞油燈後頭的白紙取了下來,使得光線不再直射小松花的眼睛。讓她凝聚出一點理智,來聽自己的話。

“從你進門開始,行為舉止之間,就流露出了你的性子。你是個很聰明,也很沉著的丫頭,認識你的人,也都說你並不輕浮,素來很沉得住氣。”七娘子緩緩地道,“一個這麽沉得住氣的人,如果心裏沒鬼,少說也要三四天以上,才會放棄希望,含冤認罪。才關你幾個時辰,你就已經服軟,這一份供詞裏,必定有詐。”

她抽絲剝繭,款款道來,竟是將小松花的表現剖析得絲絲分明,小松花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驚異。

她到底精神耗弱,已經無法掩藏自己的表現,這一絲驚異,就被七娘子給收進了眼底。

“當然,我這裏也沒有多少真憑實據,可以指認你的罪過。”七娘子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小松花。“即使你心裏很清楚,故世子夫人的死,和你脫不了幹系,你要是能穩得住,撐的過酷刑,只是不認,那我也拿你沒有辦法。老實說,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堅持三天以上,才想著認罪的事。”

“可你才到初更就已經服軟,這是為什麽呢?這件事,就很惹人疑竇了。我手頭唯一透露給你知道的線索,無非是我已經查出你姐夫是廣州一帶的軍官。而這個線索,當時雖然沒有炸出你的反應,但對你的社區觸動卻很大,在我出門之後,你尋思了一天,想必是已經作出了結論:如果你撐著不說,有這個疑點在先,我也肯定要起一起肖家的底。”

七娘子頓了頓,才意味深長地道,“對一個無辜的人來說,她肯定希望我來起肖家的底,來證明她自己的清白。可是肖家的底既然經不起我起,那麽你受的折磨,也就沒有太大的意義,反正橫豎都有鬼,怎麽都查得出來,倒不如你先騙了我,讓我去查大少夫人,如此將水攪渾,那麽肖家還可能有一線生機。小松花,你說是不是呢?”

小松花眼中已經難以遏制地流露出了絕望,她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淡淡地道,“少夫人是主子,小松花是奴才,少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不肯放下心防。

這丫頭也的確是個人才。

七娘子輕輕地哼了一聲,“我能查到你頭上,並非因為我是你的主子,只不過因為我比你要厲害得多。想騙我,憑你?是騙不過的。”

她放慢了聲調,“現在,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說便罷了,不說,就由我來幫你說。”

見小松花臉上閃過猶豫,又咬住了下唇,面現沉思。七娘子心底倒是放松了下來。

此時此刻,小松花十多個時辰沒有睡覺,不論是精神還是肉體,估計都到了崩潰的極限,她可能已經沒有余力去衡量七娘子話中的真假,只能跟著她給的思路來走了。

“王不留行和番紅花的消息,是你偷聽到的,是不是。”她就緊著問了一句,緊盯著小松花,輕聲問,“當時你在裏間門口,要把一碗藥送給少夫人,可是鐘先生還在屋裏,你就沒有進去。正好老媽媽進來看到了你,就招手讓你過去,問你少夫人的起居。你一邊敷衍她,一邊聽著鐘先生對少夫人的說話,說‘像王不留行和番紅花這樣的藥,少夫人吃了,下紅難止是至少的,只怕鬧不好,還會有性命之憂。是連沾唇都決不能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