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尋味

她這句話可非同小可,一時間眾人都怔住了,就連七娘子手邊的小糕點,也都跌落在了裙邊,為潔凈的布料點染出了一長串的黃。中元又狠喘了幾口氣,才道,“要不是她親生女兒發現,人怕是就背過氣去了。”

這麽說,就是還沒有死了?

七娘子一下又鎮定了下來,只是表情中,卻依然難掩震怒。

五少夫人也實在是太狠了,這樣的招數都使得出來……一旦撞進去晚一點,人真的死了,那可怎麽辦?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這樣死於一場算計?

她猛然將沉口杯頓到了桌上,沉聲道,“立夏去胡同裏,把莊賬房請進來,上元到二門上打聽一下,父親在夢華軒做什麽呢,如果沒事,就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我有事想稟告父親。”

幾個丫鬟一下都回過神來,立夏深吸了幾口氣,面上立刻平靜下來,波瀾不露,上元也學著她的樣子,裝出了一臉的冷靜,出了屋子。

七娘子又打發端午,“去小賬房把老媽媽請出來,讓她到張家去瞧瞧人怎麽樣了,大夫請了沒有。中元你下去約束咱們院子裏的丫鬟婆子,一個都不許出明德堂去,有無故出去胡亂摻和的,全部罰三個月月錢,情節過分的直接攆出去。”

她平時說話,一向是輕聲細語,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柔和氣韻,難得露出今日這樣的殺伐果斷,眾人忙不叠聽命去做不說。小黃浦卻是嚇得動彈不得,細細地發起抖來,七娘子掃了她一眼,又不容置疑地道,“你來服侍我換衣服梳頭,一會要過夢華軒,可不能就這樣出去。”

等到七娘子換了衣服,又梳了一個更嚴肅一些的發式,幾個大丫環也都回來了:莊賬房住的胡同,本來就和煤炭胡同距離不遠,只是小半個時辰,立夏就將她帶進了明德堂,此時正在屋角垂首站著,也是一臉的肅穆。上元也帶來了平國公的回話:老人家午睡才起,雖然很吃驚於七娘子的請見,不過還是派了人來接七娘子,到夢華軒說話。

七娘子親自從腰間掏出鑰匙,開了床頭的妝奩,從夾層裏取出了兩個女賬房整理出來的兩本賬冊捧在手中,帶著莊賬房同立夏兩人尾隨,又戴上蓋頭,這才出了明德堂,隨平國公派來接人的兩個老媽媽出了二門,拐向平國公府東翼外院,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又走了幾十步,便見到了一間幾進的大堂屋,兩個十來歲的小廝已經在門口候著,七娘子將立夏和莊賬房暫且留在屋外,獨自一人進了堂屋。

夢華軒內的擺設,倒是意外地相當簡樸。七娘子從堂屋被領進了東邊第三間屋子,就覺得這屋子與其說是二等國公的屋子,倒不如說是鄉下土財主的書房更恰當一些:除了一兩個疏疏落落的博古架,並一個長長的條案之外,就再沒有多少擺設了。只是向著陽的兩面大玻璃窗,才有一些富貴人家的氣息。

沒有多久,平國公許衡也就進了屋子,神色間還帶了一絲詫異。“是二門裏出了什麽事——”

這個老狐狸,還在這裝糊塗。

七娘子心下腹誹,面上卻是一臉的肅穆。“小七冒昧,打擾父親了。”

她先行過禮,等平國公擺手道了無妨,才續道,“是內院原來在賬房做事的一個張媽媽……”

三言兩語,將張賬房家的上吊的事交代清楚了,又道,“本來家裏傳的幾句閑話,小七也覺得沒有什麽意思,犯不著去搭理,如今事情鬧到這個樣子,就不得不來打擾父親,交割分明,免得家下人還以為小七這才接過家務,就要興風作浪了。”

她不等平國公回話,自己走了幾步,出門將莊賬房領進了屋內,肅然道,“這是小七從揚州鹽商高家特地要來的賬房,做家用賬是一把好手,已經執掌了二十多年的家賬。自從七月中開始,就一直在為小七看賬,莊賬房,請您為父親講解一下這本賬中幾個可以商榷的地方。”

平國公一臉的深沉,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順著七娘子的介紹,把目光投向了莊賬房。

莊賬房先沖平國公行了一禮,將兩本賬冊送到平國公面前,就開始了當時在七娘子跟前的介紹。“這兩本賬,是奴婢兩個從歷年來的家賬中……”

竟是一點都沒有隱瞞,將她們對七娘子交待過的話,又原原本本地對平國公再說了一遍。

她本來就出身專業,說的又全是真話,自然是平靜坦然,什麽話都交待得明明白白。平國公一開始還好,聽到了以米價為對比,發覺了賬面上的不對時,終於神色微動,露出了深思之色。

等到莊賬房說完了,七娘子便揮手讓她下去,沒有給平國公一點反應的時間,又道。

“這本賬中可以商榷的地方很多,張媽媽又同五嫂身邊的通房丫鬟小羅紋沾親帶故,兩家平時往來得也很頻密。偏偏五嫂年前將她調出了賬房,瓜田李下,有些事傳出去,被有心人一說,無意也變成有意,沒有嫌疑,也變成有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