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無畏

等七娘子回到許家,天色已經擦黑。

她先進樂山居向太夫人匯報了許太妃的事,又進了清平苑,將一天的見聞挑挑揀揀地說給許夫人聽,這才滿身疲憊地回了明德堂,換下誥命禮服,一邊拆首飾,一邊止不住的打盹兒,等到立夏服侍她洗過澡,反倒精神起來。

“世子呢?”七娘子掩住了一個小小的呵欠,漫不經心地問立夏。“四郎、五郎吃過飯沒有?”

“世子爺傍晚被幾個朋友約出去吃酒了,帶話說今日未必很早回來。”立夏為七娘子擦過了頭發,一邊輕聲交待。“四郎、五郎吃飯前還鬧著要見您,現在只怕是已經犯困了。”

兩個孩子雖然性格迥異,但卻都並不難侍候,對七娘子這個事實上的母親,名義中的‘七姨’,日積月累地相處下來,也有了些感情,七娘子幾次有事,下午不在明德堂裏,還會沖養娘要七姨。

她換了家常穿的棉布衣裳,又披了外袍,隨手挽了松松的小髻,便進了東翼同四郎、五郎說了幾句話。四郎雖然還口齒不清,但七娘子隨手出給他的數學題做得卻很清楚,五郎就差一些,一心只是扳著七娘子的大腿,要七姨陪他玩積木。

同兩個孩子呆了一會,七娘子也困起來,她就在東三間裏擺著吃了幾口飯,索性一頭倒在炕上,將五郎籠在懷裏玩撥浪鼓,又問四郎,“三塊積木加四塊積木,一共是多少積木?”

四郎還沒回答,七娘子頭一歪,已經沉沉睡去,再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兩個孩子早都被養娘抱進了裏屋睡覺——她居然就在炕上將就這麽睡了一整夜。

昨天起得早,一天都在費心思,也的確是累著了,七娘子自嘲著起了身,見上元伏在炕尾打盹,便推醒她梳洗過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回了西三間。

才進了西三間,就險些和許鳳佳撞了個滿懷:小公爺每日裏早起是必定要在院子裏打一套拳的,七娘子睡得迷迷噔噔,總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起,今兒看了看自鳴鐘才曉得,早上五點就是許鳳佳起身的時辰。

“世子爺起得早。”七娘子卻睡得不大舒服,又咬住了一個呵欠,口齒含糊地招呼著,慢慢地進了屋子,便倒在炕尾叫上元,“昨晚沒吃幾口,現在倒是餓得慌,快去傳早飯來。”

一轉眼,卻看到乞巧從凈房裏出來,手裏還端了一盆水,就笑著問她,“你不曉得我昨晚在東三間睡著?”

“少夫人忘了,奴婢昨晚不當值。”乞巧笑盈盈地道,“今早我還巴巴地打了水進來,誰知道少夫人不在,這一盆熱水倒白費了。”

七娘子笑著點了點頭,多看了她一眼,也並沒有再說些什麽。

她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透過玻璃窗看向了許鳳佳的背影:這男人血氣旺盛,大冷的天也不怕凍著,居然只穿了貼身小靠,在當院裏輕舒猿臂,緩緩地舞起了一套太祖長拳。

幾個丫鬟輪值的時候起得都比七娘子早,自然都見慣了許鳳佳的英姿,立夏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穿過院子,看也沒有多看世子爺一眼,就掀簾子進了屋,沒過一會兒,西三間外就傳來了她輕輕的腳步聲。

“少夫人今兒起得倒早!”她一邊笑一邊開了衣箱,“昨天才下過雪,今兒還是穿大氅更暖和些……”

伴隨著中元的笑聲,送飯的婆子也提著食盒進了屋,許鳳佳一邊擦著汗一邊進了西三間,辛媽媽、唐媽媽也過來抱著衣服,預備服侍他換裝。四郎、五郎也被養娘抱過來給父母請安……

明德堂的早晨就漸漸地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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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許鳳佳再度外出,過了三更才回明德堂裏,一身的酒氣,把七娘子從夢裏都熏醒了。

“你這是又去哪兒了?”她一邊揉眼睛一邊問,半坐起身子扇了扇風,嫌棄許鳳佳,“一身的酒臭!洗過澡沒有?”

“有個朋友把一整瓶汾酒灑在我頭發裏,洗了幾水都散不去。”許先生的語調倒是還很清醒,他又自己嗅了嗅黑發,疑惑道,“我聞著是已經淡了不少了。”

汾酒是天下名酒,素來就是以清香聞名的,灑在頭發裏,味道哪裏是那麽容易散去的?七娘子擺了擺手,無奈地偏過頭去,“睡吧睡吧,明兒請安的時候被聞見了,看母親怎麽數落你。”

像許家這樣的大家,子弟們不要說叫妓女佐酒,就是和三倆好友小酌,都要仔仔細細地回稟家裏,和誰在什麽地方,喝了幾兩酒。但凡應酬稍微稠密一些,家裏人就要放下臉來數落,家教之嚴厲,是那一等輕薄無行的破落人家所想不到的。許鳳佳皺了皺鼻子,怏怏地道,“好,好,睡覺,睡覺。”

他到底有了幾分酒意,睡得就不踏實,總要撩撥七娘子幾下,到底是得逞了一回才沉沉睡去,倒鬧得七娘子輾轉反側,怎麽都睡得不舒坦,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被許鳳佳推醒了,在她耳邊輕聲道。“昨晚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我和連世叔已經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