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窈窕

許鳳佳當天只是進來給大太太賠了罪,就立刻押著人回了胥口大營。

往後的幾天,在胥口大營和總督府中來往的傳信令兵一下就多了起來。

總兵諸太太,鹽鐵司幹事的幾個奶奶,都不約而同上門找大太太說話,大太太又哪裏還有心思理她們。

“這個人和魯王之間的聯系,是皇上心裏都有數的,當時江西多少人,都曉得他是跟著魯王回了京城……”一邊讓立冬開了箱子給大太太看衣料,一邊和七娘子說閑話,“又是當著你李世叔的面犯下了刺殺的大罪,等他被送往京城,皇上就是再看重魯王,也勢必要作出表示了。”

和半個多月前相比,她的態度輕松了何止一星半點?

七娘子也明白大太太的意思。

政治鬥爭,本來就是此消彼長,大老爺這邊擺出一心為公的意思清點鹽稅,不管最終倒台的官員是不是以魯王手下的嫡系居多,但至少面子上是過得去的——太子的、中立派系的人馬也都有因此獲罪的,又能為皇上盤點出額外的鹽稅銀子,就是看在銀兩的面子上,皇上都不會太難為大老爺。

倒是魯王,一邊安排人手攻訐大老爺,一邊居然派出人手要行刺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這裏面能做的文章可就多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是七娘子,都想得出十多種說法,把刺殺和鹽稅聯系在一起,讓皇上把魯王的用心往更深一些的方向聯想過去。

就算大老爺安分守己,多的一句話不說,派出手下大將刺殺朝廷要員,這樣的手法終究過於大膽瘋狂,皇上心裏對魯王的印象分肯定是要大減的,太子那邊怎麽做功夫,也不過是減多減少的問題。

“這就叫運道。”七娘子一邊翻看箱子裏花花綠綠的綾羅綢緞,一邊和大太太說閑話,“您說這人要是沒有成功逃走,又哪裏鬧得出這麽大的動靜,要是他的心小一些,安安生生地回山東去,那一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被動了。”

“運道運道,也都是小事積攢出來的,若是山東那一位平時待下寬和,底下人也不會動了將功折罪的念頭。”大太太卻有不一樣的看法,她拿了一匹花樣時新的折枝春綢,看了看又丟進箱子裏,“雖然花色好,但到底是春綢,上不得台盤。今年連思巧裳都拿不出什麽新鮮花色了。”

大太太也難得照顧思巧裳的生意,今年卻一改作風,放著家裏的纖秀坊不用,到思巧裳要了一箱子時新的綢緞來挑挑揀揀。

“您看,這個花色倒好。”七娘子挑了一匹松江的杏綾,“雖然看著素,但做一條八幅湘裙,和扇子似的,一副上繡一種花兒,雅致不落俗套。”

五娘子和六娘子也雙雙進了西裏間,“思巧裳拿過來的幾件衣服都不大好,花色也是老的,樣式也是老的。”

五娘子一邊落座一邊抱怨,“都說是南邊最大的繡房,怎麽看著還不如纖秀坊的衣服新巧。”

梁媽媽帶著立冬開箱子鎖箱子,忙得不可開交,聽了五娘子的話,就直起腰擦汗,“五娘子這就不知道了,纖秀坊本來做的就是上等人家的生意,一般中等人家要買我們纖秀坊的衣服,都要狠狠心咬咬牙才下得了手,思巧裳雖大,做的卻是中等人家、一般人家的生意,您來看,自然是處處都透著不好了。”

六娘子也笑,“貨色倒是齊全的,多少年沒做過我們家的生意了,是巴不得把幾年來的布料都堆過來?這送了幾箱子進來呀,看都看不完。”

眾人看著西次間裏滿滿當當一屋子的箱子,也都不禁好笑。

大太太這才接著剛才的話題和七娘子聊天,“不過,也是你表哥事兒辦得妥當,可進可退,把他的一應後路全都斷絕了,消息渠道更是封鎖得風雨不透,他倒是想和山東傳訊,可人都被剪除了,話說不出去,和個瞎子聾子一樣,這可不就激起了綠林好漢的性子?這能人辦事,一出手就不同凡響,連你父親都很贊賞鳳佳的行事。”

最後一句話,倒是向著五娘子說的,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六娘子眼神一閃,不由就盯了七娘子一眼。

七娘子卻是微微一笑,讓立冬展開一副水墨淡青的武寧絲,“這個花色倒是新鮮,從沒見過這樣暈染的顏色,好似一團團墨暈開似的,就是暈得圓了些,看著有股匠氣。”

大太太也是眼前一亮,“我看看我看看,這個要是做個小襖,配了五彩絲線打的同心扣,掛個金瓔珞,倒是也壓得住!”

立冬忙就把這一卷武寧絲給抱到了桌上。

五娘子看了看七娘子,就笑,“表哥的手段,還用說?十多歲的四品將軍,滿朝也就這一個!”

又引著大太太誇獎許鳳佳。

七娘子若無其事,拉著六娘子看南京的寧綢。“這倒是纖秀坊難得看到的花色,我們家都穿蘇綢,寧綢是好幾年沒看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