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夥伴

立春很快掀起簾子進了東裏間。

“多謝五娘子想著我們九哥。”她就笑著把谷雨領了下去,“來到我屋裏坐坐喝喝茶!”

谷雨卻沒有多留的意思,“斑斕虎這幾天怕是要生產了,五娘子寶貝得和眼珠子一樣,帶著人折騰來折騰去的,我不在身邊看著,出了什麽岔子……”

斑斕虎就是五娘子院子裏的那一頭大黃貓。

谷雨就好像九哥身邊的立春,七娘子身邊的白露。

立春也就不多留,“有空常來坐坐。”

送走了谷雨才回來請罪,“沒想到有人過來,和白露進了西裏間說話……”

也是避嫌的意思,免得旁聽了她們姐弟的對話。

七娘子沒有責怪立春,“也不是什麽大事,難道要我鉆到床底下躲她呀?”

她風趣的言語,讓立春和九哥都笑了起來。

這件事也就這麽揭過去了。畢竟谷雨會不會告訴五娘子,五娘子又會不會告訴大太太,並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事。倒不如等真告訴出去了再來擔心。

立春就笑著退出了屋子,卻沒有走遠,而是在堂屋裏隨處坐了,與白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悄悄話。托腮想著自己的心事。

隱約可以聽到雙生子咕咕噥噥的說話聲,自裏間低低地傳出來,要特地聽時,又聽不分明了。

白露就和立春嘀咕,“真是對精靈的可人兒,雖然小,行事卻都叫人放心。”

立春苦笑,“七娘子倒是事事都妥當的,到底在老家想必吃了許多苦……倒是我們家的小祖宗,哪裏叫人放心了?比在大太太屋裏服侍時,還要累上三分。”

“那你就回太太那裏去,”白露笑話立春,“太太想必是巴不得!老爺身邊正少人端茶倒水……”

立春就使勁送了白露大半個白眼球,“這話也好渾說的!”

想到自己終於離了正院,不禁又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進了東偏院,就是東偏院的人。”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想著自己的心事。

過了半晌,白露喃喃地道,“你和我都算是出了金窩了。也不知道來年,太太會擡舉誰當通房……”

整楊府油水最豐厚的,自然是大太太的正院,下人們之間就戲言正院為“金窩”。

只是對她們這些年輕姣好的丫鬟來說,正院是燙得站都站不住腳,進來服侍沒有兩年,都爭先恐後想往外跳。

“一起進來的幾個,也都出來了。”立春容色閃過了一絲陰霾。“你,我算是出了金窩,又進了銀窩。小雪和處暑雖然難些,但也不能說沒有福氣。以她們的性子,在內院也是惹禍,倒不如回家安生度日,左右爹娘都有差事,這幾年也得了些賞賜。再有就是立冬,那是個老實人……我們姐妹都能出來,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誰管得了後頭。”

立冬生得不夠好看,卻是沒有做通房的危險。

白露不禁有些悵惘。

“你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小雪和處暑有差事的時候,家裏人自然看得和寶貝似的,沒有了差事……唉,上回我跟嬸嬸回家,順道拐去探處暑,病得都起不來床……身邊冷冷清清的,連個倒水的人都沒有!見了我,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曉得哭!”

立春就嘆了口氣。

“太太也算是心軟了。”她翻開兩個過枝花楚窯杯,給白露倒了半杯茶水,“要是擱在別人府上……不要說別人,就是放了二房,屋裏出了這說不清的事,哪個丫頭能落著好?打一頓攆出去都是輕的,用刑也是難說的事!這樣含含糊糊的出去,算是有福氣的了。”

白露想到當時西裏間凈房裏的一口血,也嘆了一口氣,“實話和你說,我到現在也是沒有半點頭緒,幾次私下猜度,也不曉得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立春就看了看東裏間外頭的門簾。

低低的對話聲還沒有停歇。

“你沒問你幹媽?”她低聲問白露。

白露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

“幹媽說我多事……叫只我安心服侍七娘子。”

“我聽王媽媽說,這事是三姨娘作祟……那口血,就是三姨娘留下的魘。三姨娘是專要妨害我們家的子嗣。”立春就在白露耳邊低低地說。

白露嚇得臉都青了,脊梁骨一激靈,就打了個寒顫。

“輕紅閣裏還翻出了三姨娘當年愛穿的幾件衣服,你也知道,那地方幾年沒有進人了,那些人開門進去的時候,地上全是幾寸厚的老灰,一個腳印都沒有。箱子上卻沒有一點灰塵,噌光瓦亮,連鎖頭都油膩膩的,一開箱子就能見著三姨娘以前的衣服……九哥出事的時候穿的就是她當年愛穿的灑金蝴蝶襖。”立春卻沒有住口的意思。“老爺一聽就說:她怎麽還不放過我們楊家,還不肯投胎!”

白露抖抖索索的,一口喝幹了溫熱的茶水,才勉強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