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亂真

七娘子很快就換上了九哥兒的衣服。

她和九哥兒本來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現在年紀小,分不出男女,穿上九哥兒常穿的寶藍色竹葉小直綴,戴上小小的銀冠,就好像是第二個九哥兒走到大家面前。立春不由眼睛一亮。

七娘子心底隱隱有些猜測,只是沒說出口,沖著白露笑了笑,就被立春拉出了院子。

“二太太在堂屋與大太太說話。”立春一邊走,一邊對七娘子說,“見了面,先不用行禮,大太太與二太太開玩笑,找了兩個九哥來,叫二太太分辨。”

七娘子心底有數了。

二老爺楊海西還在繈褓中父母就去世了,他是跟著大老爺長起來的,大太太才過門那幾年,是把二老爺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養育的,二老爺年輕的時候很頑劣,大太太也不知道操著竹棍打了多少次,直到大老爺金榜題名步入仕途,二老爺才收了心,老老實實地閉門讀書,寒窗十年後中了進士,眼下正在翰林院供職。

二太太便是大太太做主給二老爺說來的親,說來,她算是大太太拐著彎的表妹,家裏雖然沒有大太太富貴,但卻也是世代書香。

不巧的很,大房子嗣上一向艱難,大老爺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膝下才只有九哥一個兒子,二房那邊,二太太才過門就連著給二老爺生了三個兒子,前幾年九哥沒出世的時候,大老爺是念著要過繼一個認在大太太名下的。

楊家當年發家時,只有一間兩進的小院子並幾百畝地,如今的大房卻有萬貫家財,大老爺在江南總督的位置上坐了七年之久,七年前,他是江蘇參政……也是肥的流油的缺。二老爺麽,卻還只是個京城窮翰林。大房一向是時時接濟二房的。

二房如何不願意?

偏巧在這時,九哥出世了。二太太與大太太之間,從此也就生了嫌隙。

七娘子雖然住在南偏院,但也知道九哥有限幾次生病,都在二太太來訪後。

也未免太巧了點。

七娘子忽然一陣心定:她倒不怕大太太對她有所求,怕的,恰恰是大太太無所求。

有所求,就有表現的空間,就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就有上升的可能。

她露出一個燦然的笑,跟在立春身後進了主屋。

立春就又訝異,又欣賞地看了她一眼,抿著唇把她帶到了西次間。

西次間是大太太見客的地方,見的是外客,不是家裏人,可見大太太和二太太之間生分到了什麽地步。

大太太看到七娘子來了,便露出歡容。

“九哥,過來!”她伸出手,和藹地呼喚。

七娘子歡快地小跑過去,依偎到了大太太懷裏,大太太身上傳來了淡淡的雀舌香味道,燦爛輝煌的織錦寶相花圖案在她眼前來回搖晃。

“九哥。”坐在大太太下手的中年婦人帶著笑招呼著。

這是個很清秀的女人,看起來大約三十出頭,穿著姜黃色貢緞襖,襖子邊上出的是灰鼠的鋒,淡藍色馬面裙款款鋪在膝蓋上,隱約露出鞋面,看上去,很是端莊高貴,又有幾分親和。

七娘子只是笑,沒有應答。

大太太眼底露出了滿意的光芒,沖立春招了招手。

立春就抿著嘴笑著下去了,不一會,把九哥帶了進來。

九哥穿得和七娘子一模一樣,一進門就沖到了大太太懷裏,差點撞上七娘子。

七娘子趕快給他讓了點地方,兩個小人就在大太太身邊依偎著,面對面互相凝視。

“哎喲,這姐弟倆生得真是像。”二太太就拍著太師椅的把手笑了起來,“到底哪個才是九哥呢?”

九哥先繃不住,轉頭叫二太太,“二嬸!”

七娘子趕忙跟著叫,“二嬸!”

他們的語調、聲音、神態都一模一樣。

大太太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贊賞地拍了拍七娘子的肩頭。七娘子強忍著縮肩的沖動,擡眼對大太太笑了笑,把自己當成九哥,笑得又愛嬌,又張狂。

九哥有些不高興了,大眼滴溜溜地看著七娘子,咬著唇不說話。

二太太看在眼裏,微笑起來,對九哥張開手,“來,九哥,到二嬸這裏來,二嬸疼你。”

所幸九哥不曾過去,也沒有搭理二太太的話頭,二太太只好對七娘子招手,“九哥,二嬸認錯了你,是二嬸的不是,看,給你帶了好東西。”

大太太再也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

七娘子也露出笑容,走到二太太面前行禮。“七娘子見過二嬸。”

二太太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勉強露出一個笑,從腰間掏出一塊羊脂白玉雙魚佩遞給七娘子,“二嬸的見面禮。”

二太太和大太太之間如何,暫且不說,但對她卻有恩,知道她沒有好衣服,特地勻了幾件過來。七娘子垂眸一笑,接過了玉佩,“謝過二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