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喪事(第2/3頁)

七娘子是在催問自己什麽時候能搬到主屋,小小年紀,話倒是說得很婉轉。

梁媽媽就笑了。“七娘子別是認床吧,今晚到了主屋,要是還睡不好,那就麻煩了。”

“倒不認床。”七娘子柔柔地說,她的聲音就像是江南岸邊的春風,不知不覺間,聽得人嘴角都要翹起來。“就是天氣寒暖不定,實在惱人。”

梁媽媽嘴角就不由得被這柔柔的聲音帶得上翹了。“噯,今年的春天是來得遲了些。”

她又問七娘子,“七娘子現下跟著哪兒吃飯?”

梁媽媽和王媽媽都是大太太身邊的紅人,王媽媽專管賬上的事,梁媽媽管的就是人事任免。九姨娘去世後,七娘子一天三頓就換到了小香雪開,立夏每天跑小香雪給七娘子端菜,有時候到了南偏院,飯菜都涼透了。

還好有小風爐,可以熱一熱再吃,不至於落下胃病。

七娘子雲淡風輕,“現下都到小香雪去吃。”一句訴苦的話都沒有說。

梁媽媽臉上的笑更盛了。

“……倒是個有些城府的。”她回到主屋,向大太太回報。“晾了這七天,吃了七天的冷飯,就好像日日都是大魚大肉似的,並沒有一句抱怨。”

大太太挑了挑眉,“哦,”怕的不是有城府,怕的是九姨娘帶出了個上不了台盤的村小姐,又或者,把七娘子養得太嬌嫩了。那,大太太就為難了。“四姨娘去了嗎?”

“大姨娘和五姨娘一早就去了。”梁媽媽溫溫笑著,“七房、八房也有丫頭或媽媽去拜祭。倒是四房一直沒見著動靜。”梁媽媽手底下使出來的人遍布楊家,論消息靈通,大太太也比不過她。

大太太沉思起來,四姨娘這是什麽意思?年前和九房走得熱火朝天的,九姨娘死了,卻不去打個呼哨。

放長線釣大魚,四姨娘或許是要有大動作了。

“太太,”梁媽媽又說,“老奴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七娘子已經守了九姨娘的頭七,看得出,這是個有城府,能沉得住氣,說話做事都比較得體的小姑娘。進主屋被大太太養,已經是夠格的了。守過頭七,再不接到主屋來,四姨娘就有話柄向大老爺告狀了。

大太太舒展開眉頭,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屋裏的丫鬟們。立春正和白露對坐在床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勸九哥兒起床。

九哥兒就是愛賴床,睡個午覺,老睡到傍晚。

“白露,”她說。“你點幾個人,去把七娘子的箱籠搬到西邊偏院吧。”

白露就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站起身出了堂屋。她的背影裊裊娜娜,看得梁媽媽都有些迷了眼。

“小白露長大了。”她笑吟吟地說,“是個大姑娘啦。”

大太太失笑起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心疼她。”

梁媽媽只是陪笑。

大太太沉吟片刻,淡淡地說,“我看,就讓她去七娘子身邊服侍好了……還缺什麽人,你看著挑了。”

楊府女兒身邊都有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與一個粗使婆子,一個管事媽媽。七娘子一直在九姨娘院子裏,身邊得用的人,怕是沒有多少。

七娘子被白露接到西偏院的時候,身邊只帶了立夏。

“九姨娘那邊到底還需要一個人照顧。”輕飄飄的一句話,秋楓便被留了下來。

白露對七娘子就格外多了幾分小心。

西偏院原本是初娘子的住處,初娘子十歲後自己有了院子,住到了百芳園去,便改做了大太太的衣帽間,大太太有好幾十箱衣服,堂屋哪裏放得下。

因為大太太的話發得突然,七娘子的箱籠就只好先堆在門外,等裏頭的箱籠搬出來了,再挪進去。

四處褪漆的木箱子就顯眼地出現在了正院人的眼底下。

正院裏最沒油水的就數掃地的張婆子了,就連張婆子屋裏,都找不到這樣破爛的箱籠。

眾人看著七娘子的眼神裏就出現了幾分譏笑,幾分輕視。

七娘子仿若不覺,大大方方地走進堂屋給大太太請安。

九哥兒正和五娘子畫畫玩,二娘子找了本書在美人榻上靠著看,大太太笑著與梁媽媽嘮家常,天倫景象,溫馨不言而喻。

“給母親請安。”七娘子福身。

大太太望向她,看到鬢邊那朵白花,微微皺眉。“來了。”

“是。”七娘子擡手順了順瀏海,就把白花取了下來。“二姐好,五姐好。”

二娘子眼神膠在書上,擡也沒擡起來,五娘子哼了一聲。“九哥,你親姐姐來了。”

九哥擡起頭看了看七娘子,又低下頭對著二娘子畫的小人哈哈大笑。

到了臘月底,九姨娘病得不成了,九哥才來看了她一次,也只是在門口遠遠看了一眼,扭頭就怕得哭起來,養娘趕忙抱著他一路哄回了正院……九姨娘連他的正臉都沒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