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病軀豈敢少淹留(第2/3頁)

過了不久,監房門一開,又一個人被丟了進來,傅眉擡眼一看,卻是三叔傅止!

三叔……三叔也被捕了?!那家中只剩下年近八十的奶奶和三叔的幼子,無依無靠,怎麽生活?

“三叔!您怎麽樣?”傅眉搶上前去,拉住傅止的手臂問道。

“我沒事,你呢?”傅止並沒有受刑,看上去氣色還好。

“我受了點刑,不妨事。他們問了您什麽?您是怎麽說的?”傅眉急切地問。

“就是問我知不知道你爹爹和姓宋的有往來,我只說多年前便分家另過,少有往來,對他的行止,一概並不知情。”

傅眉長出了一口氣,若是這樣……恐怕是上面判定自己和三叔涉案不深,才會被移到這裏的,倒是好事兒。想到這裏,心中一松,後面的傷痛便翻江倒海似的湧了上來,讓人不由得想要嘔吐。

恰在此時,監房外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卻是那日來家中拿人的理刑推官王秉乘。

“王大人!”傅眉用盡全身力氣,爬到監房邊上,雙手抓住木柵,撐起上半個身子,顫聲叫道。

一雙薄底快靴,緩緩地踱了過來,頭上傳來王秉乘的聲音:“什麽事?”

“王大人,太原監獄我原來的囚室中,有一罐傷藥,勞煩您拿給我爹爹,多謝了!”傅眉懇求道。

“你自己的傷也不輕啊……”王秉乘一嘆。

傅眉點點頭,“我還年輕,能扛過去,但爹爹上歲數了,若無上好的傷藥,只怕撐不住……”

“好吧……”頭上傳來一聲嘆息,那雙靴子,又緩緩地踱遠了。

即便是那靴底,也比這汙濁的牢房幹凈些。傅眉心中又酸又苦,眼前一黑,便昏暈了過去。

八月初二,這次復審的結果上報到了朝廷。

巡撫陳應泰和督撫馬鳴佩的判斷,與邊大綬的判斷截然不同。他們在卷宗中斷道:“傅山以青衿而為道士,異言異服,蹤跡詭秘,所雲拒絕宋謙見面。若系知情,何不舉首,若不知情,當日何所見而拒絕之也?”這段話卻是另避蹊徑,點出了傅山的朱衣黃冠,不服教化,又指出了傅山當日不與宋謙見面的不合理之處,形勢變得極為不利。

八月十二日,順治帝下旨:“三法司合議具奏。”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三法司會審一直糾結了兩個月,復核意見才批了下來:“據傅山供稱有姓宋道人屢次求見,山並拒絕,未曾見面,有布政司魏經歷親見。及加嚴訊,復供若宋謙認得山,情願甘罪。情似無幹。且當日宋謙口供只言其在汾州一代遊食訪人,原未雲所訪何人。謀叛大案,豈容一語懸坐?現在張锜、朱振宇、蕭善友等口供亦絕無一字連及,該府亦稱其‘雲遊訪道,審未結交匪類,與宋姓始終未面,仇口誣扳’。而該撫以‘若系知情,何不舉首,若不知情,何以拒絕’等語定案,尚屬遊移。”案子,就這樣又被發回山西重審。

這一篇復核雖只寥寥數語,但卻做得滴水不漏。即為傅山脫罪,又沒有過於駁了巡撫和總督的面子。尤其點到其他同案犯的口供無一字連及傅山,對傅山極為有利。那句“謀叛大案,豈容一語懸坐?”更是振聾發聵,擲地有聲。這一篇錦繡文章,自然是出自龔鼎孳的手筆。

所有這一切,傅眉都是不清楚的,自那次受刑之後,他便一病不起。他身上刑傷不輕,兼之缺醫少藥,再加上擔心父親的安危,心中郁結,又及陽曲監獄中環境更劣,復趕上天氣漸冷,獄中無衣……幾下裏一夾攻,導致傅眉的病勢頗為沉重。好在身邊有三叔照料,總算是躲過了這一劫,漸漸恢復了元氣。

待傅眉傷病好轉的時候,已經到了臘月,妻子朱氏托人從老家送來了棉衣,但卻未能見上一面。

這些日子以來,傅眉和傅止又被提審過兩次,但兩次都未能和傅山照面,也打聽不到傅山的半點消息。

傅眉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這漫長的等待,似乎比酷刑更加難熬,讓人覺得心灰意冷。到底……什麽時候能結案呢?傅眉回憶著褚仁說過的那些只言片語,想著,已經半年過去了,也許……轉過年來,就該有結果了吧?褚仁那裏,應該也在使力,只是無法交通音訊而已。或許,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還是那雙薄底快靴,又一次,站在了監房門口。

傅眉盯著王秉乘的臉色,心中忐忑,不知是吉是兇。

“跟我來……”王秉乘將傅眉帶到一旁,沉聲說道,“你父親,已經絕粒七日了……”

“什麽?!”傅眉大驚,一把抓住了王秉乘的手臂。

“魏經歷交代過,要我關照你父親,你可有什麽辦法,讓他不再一意求死?”王秉乘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