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第2/2頁)

李二娘子聽了這言,如遭雷擊,哭道:“唉喲,這可是摘我的肺,剜我的心,是我這個當娘的沒遠見,誤了女兒的一場富貴。”

胡四娘心下厭棄,道:“二娘,人都賣了,哭下一缸眼淚,也沒處喊冤,只當沒這命。”

李二娘子哪裏舍得這樣的好事,扯了胡四娘的袖子道:“好娘子,再寬個幾日,我去尋尋,說不得能尋回來。”

胡四娘面上笑:“這倒罷,你尋她家來,我照舊做你的媒。”實則不過看場好戲,讓李家白忙活一場,契都燒了,九成簽的死契。

這一賣出去,命都是別人家的,你家肚皮生出來,死生好賴卻由他人來定,遇上不好的人家,三天一場罵,四天一頓打。便是能尋到人,有幾戶好心的,肯開恩放契的?

李二娘子卻活絡開來,等得李老二歸來,喚了老三、老四來老大家中商議此事,一家子的窮丁,醒著睡著都等天下錢雨,聽了這樁幾能到手的富貴,一個個紅了眼,擼著袖,出著主意要去尋回阿娣來。

李老翁坐在一張小馬紮上,木訥地片著竹篾條,糙如老樹的兩手龜裂著一道道血口,腳邊堆著幾只圓燈籠的竹骨架,尚不曾糊上素紙,點上白燭。

等得幾子散去,李老翁睜著昏花的老眼,蹣跚著步子,接過小孫女遞過的一只燈籠骨架,將它掛在檐下。

夜風嗚嗚吹過交錯的竹編孔隙,一聲嗚咽,李老翁瞪著這只不能引路的燈籠,驀地喊道:“阿娣啊,別認錯道啊,別走錯岔了。”

李大郎的娘子在屋內嚇了一跳,摔門怒道:“家翁老糊塗了,大晚上的喊魂,阿娣還沒死呢,不盼好,倒添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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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上下被銀錢迷了眼,四處探聽阿娣賣去了哪,只是荒荒茫茫哪裏去尋?去桃溪找帶走阿娣的牙郎,也是白費了些銀錢,姓不詳,名不知,連個門檻都摸不到。

直至桃溪開河廣征徭役,李老四應役去挖河,撞見阿娣隨著何棲與沈拓送飯食。他遠遠見了,依稀是自己的侄女,只是個子拔高,不似家時幹瘦的模樣,還有幾分秀美。心中疑竇,握鍬的手激動得直打顫,只不敢確認,好不容易捱過工時,一路奔回家中告知李二娘子。

李二娘子抱著小兒喜出望外,輕拍著心頭肉,想道:到底是命中該我的。隔日早早爬起來,拎了桶去河道邊捉魚蟹邊張望阿娣,又拉了人打聽沈拓,聽聞是個和善人家,心底更有了把握。

她守株待兔幾日,終於等得了阿娣,哪還按捺得住,急慌慌來認女,所幸何棲好說話,竟真個同意她贖身。

李二娘子如意算盤剛撥了個珠子,便聽何棲張口要二十貫錢,心中埋怨:看她是個菩薩面,原來生得惡心腸。雖心疼得牙疼,也不好因小失大,出這筆銀錢有如割肉,也得忍痛應下。

李家地洞連老鼠都不生,哪來得二十貫錢,鄰舍親眷知他家的根底,也不願借錢與他們。

李二娘子無法,找了胡四娘借銀。

胡四娘不曾想她竟真的找著女兒,主家又開恩同意贖身,再兼自己這趟媒做得不順,有八字相合的,偏是個癡傻的。

侯老娘跳著腳不肯,嚷道:我兒只配得一個傻妾?也不看侯郎中活似個癆鬼,青白死氣的臉。

胡四娘叼著嘴裏的肉,只舍不得松口,正在家中幹急,李二娘子送上了門,兩下一拍即合。胡四娘除去說媒,也放錢收利,賺個斷子絕孫錢,還笑道:“既如此,我與你二十五貫錢,不好可著頭做帽,贖回女兒,也要做身好衣給她。”又找了街上替筆寫家信書文的,寫了張契,讓李二娘子按了手印。等給錢時,胡四娘又道:“二十五貫一筐子的錢,你婦道人家怎擡得家去?也惹眼,我與你折成銀子,今歲銀價高,一兩銀換得一千一百多文錢,我與你投緣,便不與你計較零碎,吃個虧折成二十三兩。”

李二娘子一慣只進不出,這裏邊卻不知門道,還道占了便宜,喜滋滋地應了。

李家得了二十三兩銀,先去割肉買魚沽酒,過年似得吃了頓好的,獨李老翁一人枯坐在外編著燈籠,對一屋的熱鬧置若罔聞。

李二娘子又扯布給小兒子換了身新衣新鞋,這才施施然去桃溪贖阿娣。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寫得不夠清楚,阿娣不止七八歲,何棲收下她時,因為營養不良,看著小。當然也不大,過了一年,也就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