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第2/2頁)

何棲將徐安與施翎比較一番,笑道:“阿翎半刻都不得安生的猴脾氣,我竟想不出徐安這副面貌。”

徐安家中原本有個老父,染病後臥床不起,不知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的藥,一來二去耗空了家底。徐安在一戶富戶家中充當打手,苦於家中老父無錢抓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便折節忍辱問戶主借銀。

戶主是個刁鉆的,他喜愛徐安身手,見徐安困頓,落井下石。一面欺辱徐安,一面又拿銀錢誘使徐安賣身簽死契。

徐安血性,哪忍得這般羞辱難堪 ,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提拳將富戶打到在地,又追上去一通拳打腳踢。待他出了氣,驚覺自己魯莽時,早驚動仆役隨從,被五花大綁扭送到了官府。

富戶偷使了銀子與縣令,判了個杖兩百,徒一年。

也是徐安命大,挨了兩百的棍棒,皮開肉綻扔回牢中,堪堪只剩得一口氣。獄卒只道他必死無疑,連裹屍的破席都備在一邊。其中一個差役識得徐安,每日偷拿米湯與徐安灌下,摸他燒得滾燙的額頭,低語道:只看閻王願不願放你一馬。

借著米湯吊命,徐安竟一天好似一天,硬捱了過去,從討命鬼差手裏逃過此劫。

富戶得知徐安竟得生機,自感未曾解恨,又拿銀買通縣令要害徐安性命。

縣令此番卻拒了賄銀,道:此人命大,閻王都不肯收他,許有造化,天意如此,不好相違。

富戶爭辯,倒惹得縣令生氣,拂袖而去,罵道:商賈賤業,仗著家資,倒把本官視為手中刀,簡直猖狂可笑。又稱富戶以下犯上,順理成章罰了他好大一筆銀錢,一半充進資庫,一半肥了自己的腰身。

徐安撿回一條命,仍有一年徒刑,他心中牽掛老父,左等右等不見家人探監,只盼得兩手冰涼,心道:莫非阿娘阿爹,氣我惹事,不願與我相見?

仍是那位相熟的獄卒,與他通了消息,道:“徐安,你阿爹得知你因借錢打了富戶,挨了兩百的棍棒,只當你活不了。他老人家自認是因自己患病連累得兒子丟了性命,將你阿娘支使出門,在家自盡,你家中現下還掛著白幡呢。”

徐安聽後,哀痛自悔,以頭搶地,直磕得額頭鮮血直流。

獄卒道:“你阿娘讓我帶話,道:你阿爹早有尋死之心,常常念叨,為他一人得活,倒讓全家活不下去。徐安,你服一年的苦役後家轉,切莫再沖動惹事,既無錢又無勢,賤命一條,欺了也是白欺。”又摸出幾個隔夜饅頭與徐安,“吃罷,好不容易掙得一條命,莫再丟了。”

徐安接過冷硬的饅頭,和淚咽下,悶頭服了一年苦役。歸家後成了鋸嘴的葫蘆,越發沉悶起來,一日也沒有三句話。

家中艱難,閑了幾日,徐安便想著尋些活計賺些家用,誰知,雇工的戶主知他曾打傷過雇主,搖頭不肯用他。

徐安無法,與陳據幾人廝混一處,做些零散腳力,掙個仨瓜倆棗。

他嫂嫂又將娘家傷了一條腿的表妹說與徐安為妻,徐娘子相貌尋常,又拖著一條斷腿,卻是個溫柔勤快的脾性,嫁與徐安後,二人相扶相持,倒是和美的一對。

兩人婚後一年育下一子,隔年又生一女,徐安兒女雙全,行事更加穩重,也更操心家中生計,各種臟累苦活,無有不做,所得銀錢卻勉強糊口度日。

因陳據去了一趟宜州,徐安那時不知他是為沈拓買船,倒是活泛了心思: 不如去宜州討生活?想著等陳據回來,打聽打聽宜州景況,誰知,竟另有出路。

陳據與他交好,特意尋了徐安道:“沈家哥哥是個大方,我們又相識,做生不如做熟,他再不會虧待你我。”

徐安卻問:“沈都頭可知我的過往?”

陳據笑道:“他是巡街的,防人生事的,又與我是兄弟,桃溪大事小事,便是知道的不詳,定也知個一二。”

徐安這才放心,心下松快,高興地與陳據吃了半宿的酒。

結果晴天霹靂,這事沈拓竟是不管,一應交與了何棲。

陳據自己先慌了神,又與徐安商議,道:“哪有自揭短處的?嫂嫂雖和善,婦道人家心窄,不如先行瞞下不說。”

徐安道:“怕是不妥,倒似小人行事。”

陳據急道:“嫂嫂不問,我們不說,嫂嫂若是提及,我們也不瞞她,可好?”

徐安想了想,又見陳據發急,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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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半晌無語,輕道:“徐郎君委實不易。”

沈拓點頭,道:“他是個可靠的。”

何棲坐起身,微斜著身笑看著沈拓,道:“來,有話審你。”

沈拓笑問:“不知為夫犯了什麽罪?”

何棲挑眉問道:“桃溪大事小事,都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