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竇家(第2/3頁)

銀子像水似的湧了進來,讓趙氏和竇煥成眼花繚亂、膽戰心驚。

已是都察院右僉事的竇煥成不止一次的告誡弟弟:“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你還是藏拙些。”

竇耀成不以為意:“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這也是狐假虎威。你致仕了,這買賣我也就不做了。”

竇煥成卻覺得這錢賺得不幹凈:“南貨北賣,掙得好歹也是辛苦錢。你這樣,是官商勾結!是發國難財!”

竇耀成冷笑:“大兄這個時候嫌錢臟手了?哥哥要買宋刻孤本的時候怎不嫌錢臟?要資助同僚遺孤的時候怎麽不嫌錢臟……”

“你!”竇煥成氣得嘴唇發抖。

兩兄弟不歡而散。

趙氏看著心裏難過,勸竇耀成:“你就聽聽你阿兄的吧!他在都察院任職,糾劾百司,見得多,他不會害你的。”

竇耀成不想母親擔心,又不願意向大兄低頭,隨口道:“您看那些做官的,哪個不爭著巴結?不必開口,自有人送吃送喝送銀子,還怕送了不收。我和大兄不一樣,我一天賺不到銀子一天就沒吃的。”

趙氏卻聽了進去。呵呵笑道:“你以為娘老糊塗了。”心裏卻想著大兒子只有那一點俸祿,每次回來不是孝敬她人參燕窩就是珠寶玉石,大房的媳婦孫子孫女四季的衣裳首飾年年添新的,可見日子過得的確是很不錯。大兒子的話說得有道理,但小兒子的買賣做得也不容易。上次去淞江府,為了應酬那些官老爺,喝酒喝得聞到酒味就不舒服。就是這樣,小兒子嫌的銀子從來也不曾藏私,全都交到了公中,所有的收益都和大兒子均分。

這麽一想,就憐惜起小兒子來。

有官身和沒官身的就是不一樣。

要不然這世上的人為何擠破了腦袋都要做官。

老太太的心偏向了這個每日在她面前噓寒問暖的小兒子。

而竇耀成斷了仕途,買賣有得力的管事相助,越做越大,越做越紅火,他的心思漸漸放在了享受上。

開始只是呼朋喚友,把酒言歡,後來開始梨園聽戲、章台走馬。

趙氏知道了勸小兒子:“你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和那些販夫走卒的女人一個桌上喝酒?不如買幾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回來,請了真定府的名角調教,自己養個戲班子,既有顏面,可以解悶,逢年過節的時候還能熱鬧熱鬧。”

有了母親這話,竇耀成還有什麽顧忌?

他玩得越發荒唐。

兩兄弟之間的分歧也越來越深。

趙氏看著這樣不行,請了娘家的哥哥出主意。

趙舅爺想了想,道:“親兄弟,明算帳。不如趁著你在的時候把家分了。大家各過各的,也就沒什麽好說了。”

趙氏沉思良久,痛下決心:“總比我死後鬧出分產不均的笑話好。這分家的罵名,我背了。反正我已經是半截進土的人了。”然後把大兒子叫了回來:“……不要再為這些瑣事爭吵!”

“母親,這不是瑣事。”竇煥成不同意分家,試圖說服母親,“仕途一時榮,文章千萬好。家族立世之本不全在舉業上,門風萬不可缺。有舉業,沒有門風,守得住本心不被紙醉金迷所惑還好,若是守不住,過慣了好日子突然塌陷下去,比那尋常人家還淒慘;有門風,沒有舉業,堂堂正正的行事,清清白白的做人,歪風邪氣不敢浸,自有福緣。舅舅家就是這樣的……”

“我知道,我知道。”趙氏敷衍道,“是我想分家。我不想再看到你們這樣鬧騰下去了。特別是你弟弟,十年寒窗苦,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你們兄弟一場,你不照顧他,誰照顧他?可這兄弟也如夫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生傷,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你就當是孝順我,把這個家分了。”

竇煥成在母親面前發誓:“我一定會照顧好弟弟。不用分家……”

趙氏搖頭:“你聽我說。你爹爹雖然留下了萬貫家財,卻不及竇家現在家財的三分之一。我想把家中的財產一分為三,我一份,你一份,你弟弟一份。我跟著你弟弟過,等我去了,我的那一份就留給你弟弟……”

這是要分家呢?還是要分財產呢?

這是母親的意思呢?還是弟弟的意思呢?

竇煥成不敢多想,他點了頭。

趙氏請趙舅爺、當時真定縣的縣令、兩個媳婦的娘家一起做中人,把家分了。

既然母親跟著弟弟,竇煥成讓出了位於真定縣的大宅,在縣城的東邊蓋了個五進的青磚瓦房。

從此竇家一分為二。

竇煥成那一支因住在城東,被人稱為“東竇”,竇耀成這一支因住在城西,被人稱為“西竇”。

竇耀成,就是竇昭的曾祖父。

果如竇煥成所擔憂的那樣。沒幾年,竇耀成妻妾爭寵,鬧出了人命案,又牽扯出很多內院汙垢。雖被壓了下去,但西竇這一支卻傷了元氣,竇耀成不到四旬就病逝了,子嗣相繼零調,只活下了竇昭的祖父竇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