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r 05 放心,我每天都會活著回來

這裏很兇險,冰原上有讓人迷失方向的白毛風

冰蓋上有深達上百米的冰裂縫

現在是夏季,海冰上會有越來越多的融池

萬一掉到海裏冰冷的海水會迅速把人凍死,還有冰山崩塌,還有……

倆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

富春拉開窗簾時,發現外面暴風雪還在持續。如意還在熟睡,他輕輕合上窗簾。昏暗溫暖的小屋裏,富春穿著一身棉毛衫褲,赤著腳來回溜達著。

他檢查了天然氣灶、電取暖器,點了點貨架上各式各樣的過期罐頭,看了看熟睡中的如意,聽了一會兒屋外柴油發電機發出的嗡嗡噪音。

窗外是嗚咽的暴風雪,他走到長桌邊坐下,默默四顧,忽然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家對他來說很糾結,他是個孤兒。

一直到離開福利院時,他都沒能在大腦裏形成過家的概念。賺了錢後他一直渴望能有個家,他在上海北京買了幾處別墅,花了大力氣裝修,中式、地中海式、東南亞式,各種風格花裏胡哨整了一堆,希望漂亮窩能招來個心上人,可裝修完後他始終沒遇到一個心上人,只有天上人間的小艾艾有時候跟他回去。小艾艾漂亮,看得開,玩得轉,世界觀和得道高僧差不多,達到了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的境界,她喜歡他,也圖他的錢。他無所謂,因為付了錢,所以兩訖。他早上生意場,晚上風月場。有生意場上的女強人,也有風月場上的強女人,上過床後,有恩斷義絕的,有形同陌路的,還有稱兄道弟的。

他閱人無數,但始終沒找到一個能成家的女人。

很多個早晨醒來後,他都會盡快讓留宿的女人離開。他一個人慣了,連條狗也不養,連自己都懶得照顧。每天回家都是一個人,再後來他越來越少回去了,因為房子太大。他一個人孤魂野鬼一樣在裏面遊蕩,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結果還是回辦公室的沙發上睡。

辦公室墻上掛著他初中時的一張獎狀,內容是打掃衛生的先進分子。他很珍惜這張獎狀,把它鑲在鏡框裏端正掛著,並不理會這已經成了公司裏的一個笑話。辦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壓著把他帶大的福利院黎老師的照片,沙發上則是他的頭油和別人屁股混合出的獨特氣味。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在公司飛速擴張的幾年間,成了他的窩。

窩和家是不一樣的。窩用來生存,家用來生活。福利院長大的他對家有種渴望,渴望背後是悲傷,悲傷背後是蔑視,蔑視背後是懷疑。他不相信家這個東西,不相信會有人能讓他鐵了心要一起過上一輩子。

可在西南極某處,在世界的盡頭,有個女人正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和這個女人被困在世界盡頭這個廢棄的無人小站裏,有限的食物,有限的燃料,他們不知身處何地,也沒人知道他們在這。

如意仰面躺著,輕輕呼吸著。

他想抽根大雪茄,最好再配上一杯上好的紅酒。可兜裏只剩下六根了,他摸出一根放在鼻子下面聞了一會兒,又放了回去。

如意醒了。

富春站起身,拉開窗簾,一場可怕的暴風雪正在屋外肆虐,倆人靜靜望著窗外的混沌冰雪。

“我們得把所有能吃的整理一下。”富春道。

如意艱難地撐起上半身,斜靠在枕頭上。

“盡量少動。”富春道。

如意捋了捋淩亂的頭發。

富春開始整理起貨架上的各種食品,包括灶台上的所有調料。整理結果如下:兩罐沒開封的寫著英文的奶粉;五罐寫著俄文的青豆;一罐已經打開,只剩一半的可可粉;二十多聽中國午餐肉罐頭;六聽寫著英文的沙丁魚罐頭;五顆水果硬糖,估計是路過的隊員隨身帶的;一袋中國大米,剩下約三十斤。

食品總共就這些。

另外還有一些調料:一包鹽、半包糖、半瓶醋、一瓶醬油,除了那半包糖,其余全是中國產的。富春默默計算了一下,加上屋外的那些柴油和液化氣,所有的物資大約能支撐兩個月。但如果能抓到賊鷗或者釣到魚,他倆也許能堅持更久。現在看下來短期內食物不是大問題,關鍵是燃料,如果柴油耗盡,或者液化氣用完,他們就得過茹毛飲血的日子了。

“你把罐頭上的日期排一下,看看多久才有人來這裏一次。”如意道。

富春拍了拍腦袋。

通過不同罐頭上的日期推算,他們發現這裏最短一次間隔兩個月就有人來過,最長一次兩年沒人來過。

富春拿起日期最早的一聽沙丁魚罐頭道:“先吃這個古董吧,咱們從最早的吃起,越吃越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