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阿姨說這話時,眼神有些責怪地看向他。

“陸驍啊,不是阿姨說你,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小姑娘千裏迢迢跑來找你,你看看你又把人給氣走了,我看你以後咋辦?”

林陸驍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手上撚著一根未點燃的煙,嘲諷地:“她跟您說什麽了?”

阿姨揮揮手,她還能跟她說什麽呀。

這邊的部隊都是二十出頭的新兵蛋子,雖年輕氣盛的,但單身居多,家屬院兒裏頭一年也住不了幾回人,南初來其實她還挺高興的。

至少有人能陪她說說話。

這小姑娘話不多,但也不會冷落你,你要主動跟她搭話,她還能陪你聊一會兒,你要沉默,她也安靜坐在一邊看自己的佛經。

阿姨想起來,“哦,她還信佛吧,小小年紀,倒也清靜,不比趙國那媳婦兒,每回來這兒,關著門兒,裏頭轟隆隆的音樂震天響。我一老人家心臟不好,說了好幾回也不肯聽。”

林陸驍低著頭,來回翻著手裏頭那根煙,不知在想什麽。

阿姨跟南初聊得最多的就是他兒子,那個在北方上大學的男孩子,一提到她兒子,阿姨眼睛就跟放了光似的,亮晶晶的,雖然平時在的時候,嫌他好吃懶做,可真一走遠兒了,還怪想念的。

說到這兒,阿姨瞥了眼林陸驍,“她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啦。”

“什麽?”

他嗓音沙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她問我你在這裏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生過病,有沒有及時看醫生,有沒有水土不服呀,我哪兒答得上來。”

其實重逢至今。

兩人都卯足勁兒在跟對方較勁兒,都忘了問一句,這一年你過得好嗎?

或許不是忘記的。

或許是明知對方都過的不好。

可她還是想從旁人嘴裏去印證。

剛來這裏的第二個星期。

林陸驍發了一場高燒,也是冬天,大雪將至,人迷迷糊糊躺在醫務室的床上,腦子裏都是南初那張宜喜宜嗔的臉。

她窩在沙發上嬌嗔地喊他隊長。

她生氣時嚴肅地喊他隊長。

在床上,她嬌吟地喊他隊長。

還有叫她起床,跟個發狂的小獅子似的,不耐煩地喊他隊長。

她總是隊長隊長。

就連分手時。

她都說,“隊長,我們分手吧。”

原本就發燒的腦子混沌不清,腦子裏還回蕩著她的聲音,如魔音灌耳,揮之不去,整個人仿佛要炸開,那種折磨是致命的。

就好像心裏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啃噬,一點點,將他擊垮。

那時跟隊裏的人還沒處這麽好,就趙國一個人來醫務室看過他。

結果就看見他一個八尺男兒坐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淌眼淚。

門外的趙國見林陸驍哭。

那真真是嚇了一大跳,當時只以為是他沒受過這種苦和高強度訓練,加上又發燒,身體吃不消,精神隨之崩潰,趙國這人雖然八卦,但嘴不碎,不會什麽都說,林陸驍平時人前那麽高冷,這私底下哭起來這麽傷心,他要說出去多損人面子。

加上那陣大家關系又不好,也不會調侃,萬一語氣掌握不當變成了嘲諷就影響團結了。

在那之後好長的一段時間,趙國覺得林陸驍其實挺可憐的,抱著同情的態度,對他格外照顧,比如幫他多打飯,希望他多吃點,養好身體,幫他打好水,希望他多喝點,排排毒,情緒就沒那麽壓抑了。

然而林陸驍並不知道,他只是慶幸,好在那時候不在北潯,不然大劉和沈牧知道,這事兒就成了他倆往後茶余飯後的笑料了。

他這近三十年。

也就這麽哭過一次,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從小到大,沒什麽事兒能惹到他的眼淚,就連母親去世他也沒哭,眼眶紅了兩下,給他硬生生憋回去了,有些悲傷跟痛苦是能忍的。

而人在極度絕望跟痛苦的時候,總能尋著記憶裏的一些蛛絲馬跡,讓自己更痛苦更絕望。

比如,那小姑娘其實並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麽愛他。

比如,她迷戀他,或許說更迷戀他的身體。

這種認知是很絕望的。

過去的種種被全盤否定。

他當時很確定自己,就算遇上任何事兒,他也不會跟她分手。

誰愛說就說去,他向來也不是在乎流言蜚語的人。

前一天晚上大劉還說:“你別太篤定了,那小丫頭年紀小,膽兒小,遇上事兒容易跑。”

他當時還特不屑地橫了大劉一眼,“她要跑了,哥們兒給你洗一年襪子!”

大劉從小就香港腳,出其臭,脫了鞋,半個巷子的人都能聞見,以前幾人上林陸驍家裏打遊戲時,一脫鞋,林陸驍直接給人拎著鞋子扔出去。

臭氣熏天,差點兒沒把他們家的花給熏蔫兒。

一旁的沈牧聽了,好心勸他:“陸驍,你別玩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