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南初想問他上次那樣是哪樣,但想想以他的性子也不會說出低胸小黑裙這幾個字,於是,她決定無視,只回了一條。

——【下周五給你發地址,我們周六晚上見。】林陸驍一樂,歪了下嘴角,把手機丟一邊,雙手撐著大腿,目光盯著桌上一堆書。

這時手機響了,扭頭瞥了眼,是機關裏的號碼,很熟悉,出來培訓前一周,處裏剛用這個號碼把他叫去支隊訓了一番,就那車軲轆話來回說,還撥了這堆書讓他考試之前看完。

林陸驍在特勤中隊的表現幾個領導一直都看在眼裏,也知道這小子平時偶爾不正經時跟你嬉皮笑臉插科打諢,但真正在火場上、救援現場,他絕對是靠得住的人,才這麽讓人輪番轟炸。

他盯著那長串號碼,默了半晌,才接。

電話裏的男人聲音粗厚,典型的北方男人,是林陸驍以前特勤隊的老書記,姓張。

“培訓啥時候結束?”

林陸驍握著電話,“還仨周。”

那頭的人說:“行,到時候來我這一趟。”

“……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你難道想一輩子在那個中隊呆著?一輩子風裏來火裏去的?等你以後娶了老婆,有得你後悔的!”

“……”

“我知道你咋想,幾個領導也都找我談了好多次話,合計著想從我這兒套點兒話頭。”張書記頓了頓,開始哼哼唧唧地模仿著領導的口氣,“我帶過那麽多兵!就沒見過脾氣那麽硬的臭小子!最可氣的是,每次還被他懟得我都沒脾氣了!”

林陸驍歪著脖子夾手機,彎腰去摸桌上的煙盒,取了一支,含在嘴裏,說:“不像,每次見著他們,他們都恨不得拿煙灰缸砸死我。”

張書記在那頭呵呵笑,“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隊長都跟我說了。”

林陸驍低著頭,邊拍著褲兜找打火機,邊問:“說什麽了?”

“平林地震那年你發現一個小男孩,你們沒能把他救出來,你自責了很久,我們都知道,當時的情況大家都清楚,鋼筋穿透胸腔,就算你們當時給挖出來,在當時那個救護條件下,他也很難活下來。”

林陸驍自己也深知這點,別說當時根本挖不出來,就算能把他挖出來,當時的醫療設備那麽緊張,他也很難活下來,隊裏決定放棄,也是為了節省時間展開其他救援,畢竟,誰也想不到下一波余震會在什麽時候來。

就在余震把土堆震塌的前一刻。

男孩的眼神,讓林陸驍在往後的好幾年裏,只要一閉眼,他仿佛就能看見那雙眼睛。

張書記問:“什麽眼神?”

他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當時男孩的眼神,但如果真要說的話。

林陸驍沒了心情,把唇間的煙拿下來,丟桌上,往床頭靠,淡淡說,“苦。”

無奈,悲慟,苦楚。

這人呐,有時候就是,吃苦,受苦,偏偏看不得苦。

“其實你去大隊挺好的,至少這些以後看不到了,工作也輕松,我知道你這樣會覺得之前幾年都白練了,但有時候救人,不一定要上前線,消防消防,一方面消,一方面防,咱把防做好了,消的工作就少了,你說是不是?”

張書記繼續說:“這幾年,斷斷續續聽過兵們不少抱怨,咱沒日沒夜盡心盡力救人,而有些老百姓還覺得咱白拿了納稅人的錢,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現場,可人家還覺得咱不夠快,應該打完電話就立馬出現,我們都應該是金剛狼,蜘蛛俠,會穿墻,會飛,會爬摩天大樓。救援現場,恨不得讓我們進去以命換命救他們的親人朋友出來,有些話陸陸續續聽多了確實傷人心呐!你說說這些官兵也都是爹生娘養的,有些才十八九歲,一身傷一身疤,可也是把這些話默默往肚裏咽。他們不知道咱二十四小時待命,接了警,你就是在上廁所也得把屎夾斷沖出來,他們看我們外面穿得整整齊齊,可他們不知道好幾個弟兄大冬天的裏頭只有一件背心就趕著戰備號往前沖。”

最痛的還不是這些。

最痛的是,在火場,遠遠看著隊友被沖擊波轟開時,你還不能往回沖,還得抱著傷患往前走。

可是能怎麽辦?

這些事,總有人要做啊。

張書記嘆口氣,說:“前陣去看了老隊長,人現在挺好的,養養花,種種草,還跟我念叨你來著,人老了,年紀上去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兒,細細碎碎的,跟我叨叨,聽著感覺也不錯,他跟我說,帶過那麽多年兵,就屬你最有味兒,也跟我說,讓你進了大隊改改性子!還有啊,陸驍,有些事兒,你該好好考慮,關乎前途跟未來。”

林陸驍默了半晌,輕嗯了聲把電話掛了。

……

老隊長是個老兵頭,從基層中隊幹了十幾年,才調任到特勤中隊任指揮員,是南山人,家就在林陸驍培訓縣區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