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一)

姬央松開把玩頭發的手, 轉而問道:“劉昌平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自命儒將, 滿嘴的仁義道德。”沈度道。他這樣的人自視甚高,能在他嘴裏討得好字的人可沒幾個。

沈度話音落後,良久沒再聽到姬央出聲, 低頭一看她已經靠在他胸口睡了過去。沈度將臉在姬央的頸畔蹭了蹭,再次替她拉了拉風帽, 腿用力一夾馬腹, 這才急馳向前。

前方斥侯來報, 劉昌平駐兵漳水畔,沈序逃入了肥鄉,落入了石遵的包圍, 沈度若不能迅速突破劉昌平的防線而到肥鄉,沈序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然而沈度為了搶時間,所帶的都是騎兵,兵馬雖然精良可惜不足千人,同劉昌平的大軍遭遇, 就算能勝, 時間也不等人。

所以一開始沈度就沒打算同劉昌平硬抗,打的也是說服拉攏的主意, 否則他怎肯帶姬央涉險。

“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他扣住我沒所謂, 你怎麽能去啊?若是他扣住你怎麽辦?”姬央覺得沈度簡直瘋了。

沈度往他自己臉上貼了兩撇八字胡後道:“走吧,時間不多,我要是不去, 即使劉昌平肯投靠也沒人做主,一來二去只會耽誤工夫。”

姬央遲疑地道:“是不是因為我堅持要去,你才陪我犯險的?”這實在不是姬央自作多情,雖然沈度看起來似乎並沒做什麽,近日嘴上也不再說那些叫人肉麻的話,可那眼神總是讓姬央不敢與他對視,即使不看他,她也能感覺到沈度的視線一直包圍著她。

沈度道:“你想多了,即使你不去我也會親自去劉昌平營裏的。”

姬央看沈度的眼神依舊狐疑,沈度輕輕托了托她的手肘,“走吧,先乘船過漳水。即使事情有變,以你的水□□夫也沒人能捉得住你。”

姬央悶悶地道:“我擔心的才不是我。”

沈度替姬央正了正她剛束起的發冠,笑道:“謝謝夫人掛心。”

姬央瞥開眼,這人也太會開染坊了。

劉昌平在軍帳裏看見男扮女裝的姬央時,臉上神情驟變,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十幾年前那場綺麗的夢境突然就跳到了他腦海裏,那是他這輩子最狼狽最不堪也最淫麗靡亂的一個晚上。

那個人當時也是穿著男裝,笑盈盈地看著他,用扇柄擡起他的下巴。

“你是安樂公主?”不管劉昌平腦子裏的驚濤駭浪有多大,但他如今已經是過了不惑之人,不再復年輕時的沖動,很快就恢復了理智。

姬央點了點頭。

劉昌平哈哈大笑道:“怎麽?冀侯為了救他弟弟,連夫人都肯舍了?”

姬央聞言倒是沒所謂,只是她旁邊站著的裝成侍衛的沈度嘴上那兩撇假胡子上下動了動。

也不怪劉昌平會如此想,否則實難解釋為何安樂公主會出現在他的軍帳內,若說要做說客,怎麽也輪不著一個女人出面。

而安樂公主的價值一則在她手握地宮的秘密,二則在她的容貌,沈度若用安樂去換沈序,別說劉昌平了,就是石遵只怕也會點頭。

“大將軍誤會了,是我求侯爺讓我前來的。”姬央看著劉昌平道:“有故人托我帶話,不知能否與大將軍單獨說兩句?”

他們之間能有的故人不言而喻只有那一個。

劉昌平正要說話,卻見姬央身後的那名侍衛上前一步道:“公主,侯爺吩咐屬下寸步不離公主。”

“大將軍不會傷害我的。”姬央上前一步看著劉昌平。

劉昌平本還有些疑慮,但見姬央一個女子都這般落落大方,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也不能小氣。

“所有人都出去。”劉昌平大臂一揮遣退了所有人。

軍帳裏只剩下劉昌平和姬央兩人時,氣氛一下就變得有些古怪。

劉昌平近乎貪婪地在姬央身上找著蘇姜的影子,盡管他這後半生都在極力抗拒回憶那個晚上,但那種求而不得,得之即失的痛苦卻纏繞了劉昌平一輩子。他現在都還能回憶起,次日見到蘇姜,她翻臉不認人時的難堪和痛苦。

明明一切都是蘇姜先開始的……

在劉昌平陷入回憶的旋渦時,姬央也有些難以啟齒,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我的生辰是丁酉年三月二十二。”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實在莫名其妙,劉昌平先是一愣,旋即則是一震。三月二十二,若是往回推十個月的話,正是他與蘇姜春風一度的時候。

姬央見劉昌平神情震動心裏不由一松,接著道:“母後一進宮就給父皇下了絕育藥,所以宮中十幾年再無所出。”

“你……”劉昌平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母後才會去找你。”姬央一鼓作氣地道。實際上蘇後那段時間找的人可不止劉昌平,但此事卻絕不能向劉昌平提及。

姬央對尋找自己的生父並沒太多的執念,算來算去都是一筆糊塗賬,只會讓生活變得更加復雜。於她是父皇已死,世間有也只有她母後一個執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