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義(一)

然而戚母看沈度卻並非是滿臉心疼, 她坐在一旁, 雙手握在拐杖的龍頭上,“若璞,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急性子, 如此冒進,若你有個三長兩短, 可叫我們這些留下的人怎麽活?我一個老婆子都知道窮寇莫追, 你身為主帥怎麽會犯如此大忌?”

“我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麽?”沈度笑道:“拓跋平準伏誅, 至羅三兄弟的主力也被消耗光了。郁久閭氏不足為懼,北虜總算可以消停幾年了。”

然而戚母卻笑不出來,她轉而問道:“安樂呢?”

沈度道:“不是在曉莊嗎?”

“你還在騙我。她若是在曉莊, 你受這麽重的傷回來她怎麽可能不來看你?”戚母詰問道。

沈度也沒想能瞞過戚母,說姬央在曉莊不過就是蒙上一層紙而已。如今他祖母非要戳破,自然就是要較真。

“她回了洛陽。那是她父皇、母後,若她能安坐信陽,那還算是人嗎?”沈度並無被戳破後的愧疚之情。

“若璞, 你就這般鬼迷心竅嗎?安樂的性子不壞, 若你真是認準了她,祖母也斷不是那等無情的人。可是你呢?你現在做的事情有多荒唐, 你心裏有數吧?什麽先攘外再安內?你的兄弟們跟著你,祝家軍跟著你可不是為了啃鮮卑那塊硬骨頭, 而讓樊望那小人先坐了洛陽的位置!”戚母跺著拐杖道。

沈度正要開口解釋,戚母卻擺了擺手,“你不用來哄我老婆子。說到底你不就是不肯親手了結蘇姜那妖後, 不想安樂跟你反目成仇,對嗎?所以你不僅在並州按兵不動,私底下還做了手腳促成鮮卑三部聯合南下,好讓你有借口回師北歸對不對?”

“不然以鮮卑三部那種散沙狀,怎麽可能那麽短時間內不計前嫌地聯合?你為了一個安樂,坐視營中分裂成兩派,如果不是起了內訌,導致祝家軍對你極其不滿,你勝鮮卑就不會勝得這麽困難,還身受重傷。如今更不敢揮師東進洛陽。”

戚母氣急敗壞地道:“若璞,你的志向你的報復呢?難道眼裏就只看得見女人的石榴裙了嗎?”這話說得可謂是刻毒而過火了。

沈度承認戚母的說法有一半都是正確的。“祖母,我沒你想的那般不智。這和安樂沒有任何關系。我如果和樊望內戰,鮮卑必然南下。與其讓鮮卑成為黃雀,不如我自己設計引君入甕。這一仗鮮卑三部派出了所有的壯年男子,我們殲而滅之,可保數年乃至十年的邊境之安,省了冀州每年秋冬都要征戰關外的消耗。比起這些,讓樊望一時得利又算得了什麽?何況連你自己也說過,我們沈家最好不要背負上弑君的罪名。”

戚母道:“你騙得了我,你能騙你自己嗎?當初安樂嫁進來時,你母親就擔心你會受她迷惑,我卻堅定的相信你,沒想到卻是我老婆子看錯了。

沈度皺了皺眉,很不喜歡他祖母和他母親那種只要他做錯了事情,就全部推到姬央身上去,認為是女人迷惑了他。

“祖母,不管有沒有安樂,我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沈度道,“每個人的看法和立場皆有不同,於我而言,我們沈家世世代代鎮守,從沒有讓鮮卑越過冀州一步,在我這裏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揮軍洛陽,那是因為昏君當道,妖後作祟,民不聊生所以而為之,若是棄北地之民不顧,我們同魏帝又有什麽區別?”

戚母沉默片刻才繼續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我勸不住你。只盼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才好。那麽安樂呢,你打算怎麽辦?她總不能一直待在曉莊。”

自然不能一直待在曉莊,實際上沈度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動身,否則他不至於冒進地去追窮寇,只為了快點兒結束與鮮卑之戰,卻沒料到會傷得如此重。

七月的山裏雖然有風,但太陽依舊十分火辣辣,李鶴光著膀子在院子的一角搭羊圈。雖然羊騷味很重,不過姬央想要羊奶,所以最後還是打算捏著鼻子忍一忍。

李鶴因為常年習武,一身腱子肉十分健碩,在太陽下古銅色的肌膚上沁著桐油一般的汗珠子,被猿臂蜂腰一襯,將過來借鹽的張嬸看得忍不住吞口水。

張嬸年紀其實不大,就是顯得老,不過才三十四、五而已。她男人雖然是獵人,長得十分健壯,但只能叫膀大腰圓,並不是那種好看的身形,肚子上也沒有田塊似的肌肉。

李鶴被張嬸看得尷尬,不得不假做擦汗將放在一旁木料上的短衫拿起來擦了擦汗,然後順勢搭在身上。本來是想在姬央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力量美的,但正主壓根兒就沒看他,卻被張嬸吃了豆腐。

張嬸拿了鹽一邊走一邊還不忘回頭往李鶴的腰上看,其實她沒有什麽齷蹉之思,只是單純地覺得吸引人而已。

張嬸一邊走一邊感嘆,怪不得話本子裏都要說金童玉女,看著就叫人心裏舒暢,張嬸心裏想著事兒,冷不丁差點兒碰到從林子旁的山路走上來的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