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上冰

風吹得有些緊, 看天色馬上就要下雪, 姬央重新垂下眼皮,不太想搭理沈庚,她也是有些遷怒姓沈的人的, 小公主也不是不任性的。

“回去睡吧,要下雪了, 你不是才病好沒幾日麽?”沈庚柔聲勸道。他並非專門為姬央而來, 只是他的腿從那年傷了之後, 下雪下雨天總會叫人疼得難以入睡,所以索性起身到園子裏轉轉,卻不料正好見姬央一個人往梅林來, 他便跟了過來。

明知道這是自己弟媳,又不是那人,但沈庚總是想親近,哪怕就是看著安樂公主的臉以寄相思也行。

姬央煩沈庚嘀嘀咕咕吵得她頭更疼,而且她自覺狼狽, 並不願意叫人看見她因著沈度納新人而如此傷心, 所以口氣很不好地道:“我就是想生病,不行嗎?我心裏難受……”這是真難受, 姬央說到這兒淚珠子就開始往下掉。

可眼下是呵氣成冰的天氣,姬央的眼淚從她臉頰上掉落在地上時, 就已經成了冰珠子。

沈庚有些焦急地道:“別哭了,你會凍傷你的臉的。”

實際上姬央此時手腳都有些抻不開了,睫毛上也出現了冰渣子, 可她還是想哭。

沈庚拿這位小公主絲毫沒有辦法,他又沒有沈度那樣忽悠女人的本事,只能運足內力替姬央將周遭的寒氣驅散。

姬央的四肢漸漸回血,似乎也察覺到了沈庚的好意,小公主有個天生的毛病,遇到對她好的人,她總是能自來熟,也不管對方身份地位,是男是女。

所以姬央在沈庚給她帶來的暖意裏吸著鼻子道:“我心裏還是很難受。”一說難受,她就想哭。

“我明白。”沈庚點了點頭,其實他一點兒也不明白,他納妾的時候可從沒覺得自己的妻妾會難受,於男人而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是老百姓有幾個錢之後也都是想著要納小星的。而女人是不被允許難受的。

可眼下見姬央頂著這張臉難受,沈庚卻又似乎很能感同身受。

姬央既委屈又懊惱,“你心裏肯定在笑話我,這本不是什麽事情,我母後也教過我呢,可我就是做不到我母後那樣雲淡風輕。”姬央擡起頭問沈庚,“為什麽我母後就可以不在意我父皇去其他妃嬪那兒呢?”

沈庚的心為著姬央的話而劇烈跳動,這還能為什麽?但凡一個女人鐘情於自己的夫婿怎麽可能不呷醋?

當初蘇姜同他一起的時候,可是連他多看別的女子一眼都要生大半天氣的。

沈庚只覺得自己半死的心又活了過來,在得知蘇姜的真實身份之後,他曾不止一次想過以淫0毒聞名天下的蘇後是不是只是在玩弄他,可如今他忽地又想起了蘇姜對他說過的話。

初見時他從河裏救起渾身濕透的蘇姜,她說她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她夫婿強奪於她,她好容易逃出來,只覺人生無望才投河自盡的。

也許她說的並非謊言?

梅林旁,雪地中,兩個癡人,一個想著今事,一個念著前塵,都陷入了沉默。

好在沈庚還念著姬央,怕她又病了,“公主,我叫人送你回去,明日我去同六弟……”說到這兒沈庚突然頓了頓,畢竟他的理智還沒喪失,自己弟弟的房中事,他一個做哥哥的如何好插手?

因此沈庚生硬地轉了話題道:“明日我請公主去逛廟會,年關將近,範陽的廟會格外熱鬧,同信陽相比也不差,風俗也有異同。”

說到玩兒還真能轉移姬央的注意力,她還沒逛過廟會呢。姬央的頭稍微有力氣能直起來了,可旋即就又耷拉到了秋千索上,“我不能去的,駙馬給我下了禁足令。我犯了錯,很久很久都不能出門的。”

沈庚見姬央說得可憐,堂堂公主之尊為沈度能做到如此地步,實在很難得,心上升起一股說不清的澀意來,因寬慰姬央道:“公主不用擔心,我明日同六弟說去,他總不至於這點兒面子也不給的。”

姬央搖了搖頭道:“你別去為難他,他若是對我開了恩,今後就難以禦下了。再說那件事本就是我錯了,他已經為我出爾反爾一次了,你若是去跟他求情,他就算表面應了你,背後只會罰我罰得更重的。”不得不說,小公主對沈度的心性還真是有些了解的。

如此深情便是沈庚見了也難免升起妒意,又不禁思及蘇姜,她當初要他與她私奔,如今想來竟是寧肯舍棄皇後之位和宮中弱女,豈非也是同樣的情深?只是那時候他看不透,不肯放下一身的擔子,到她離去四處尋不見才幡然醒悟,卻悔之晚矣。

姬央回到房中時已覺頭疼胸悶,風邪入體,可她並不當回事兒,病著的難受比她心裏的難受好一千倍,所以她也不去休息,只坐在炕上支腮看著窗外紛飛的雪瓣。

天明時,沈度攜了雲鴛過來給姬央敬茶,姬央慘白著一張臉看著滿面羞紅略帶憔悴的雲鴛。應該是憔悴的吧?走路的步伐似乎也有些僵硬,姬央只覺得頭皮突突地疼,鼻子酸得難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