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砒霜乙

顯然連紀澄自己都不相信沈徹是為她出現的。若是沒見過沈徹,光聽沈蕁嘴裏的只言片語,紀澄倒是能相信沈徹是個色迷心竅的膏粱紈袴,但她看到沈徹時,就覺得這個人不簡單,神清氣蘊,哪裏是被女色所迷之人。

但凡一個人在外面要戴上假面具,甚至刻意引導流言時,他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遮掩。

紀澄甚至在想,為何沈蕁屢屢說漏嘴沈徹的那些風流韻事?若非沈徹放縱甚至鼓勵,沈蕁能這樣說她的胞兄?

思及此,紀澄一下子就想起那片“鬼打墻”的竹林來。紀澄對鬼神是似信非信的,她更願意相信是那片林子有古怪,沈徹是為了怕自己胡亂闖入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所以才現身領自己出去的吧?

紀澄哆嗦了一下,萬幸自己什麽也沒看見,她也不想去探究沈徹的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躲得遠遠兒的才好。

偏偏榆錢兒不知死活地問紀澄道:“姑娘,剛才那位就是二公子呀?話本子裏常說的貌比潘安也不過如是吧?”

紀澄沒奈何地搖了搖頭,榆錢兒這丫頭也不知打哪兒學來的,看人先看臉,尤其喜歡品評這個人美那個人俊之流,這長相稍微抱歉一點兒的,她對人就簡直看都懶得看,為著她這性格,柳葉兒私下不知說了她多少回了,可就是死性不改。

“看人不能光看臉的。貌比潘安,身似浮葉,風一吹就飄的,嫁過去沒幾年都成了寡婦,豈不是一輩子就被禍害了。”紀澄道,“再有那表裏不一的,美如天仙,心如毒蠍的,你還沒想著福呢就被折騰死了。倒是毛臉粗漢子,一眼就能看到底,粗壯有力,即使家道中落,只要有一把力氣,能耕地做工,就餓不死一家人,多有安全感。”

這回輪到榆錢兒打哆嗦了,“姑娘,你千萬別將我嫁給毛臉漢子。”

紀澄道:“你再這樣以貌取人,看我不給你挑個毛臉漢子。”

榆錢兒卻真是死性不改,眨巴眨巴眼睛道:“若是遇上二公子那樣模樣的,便是心如毒蠍,我覺得也能忍,即使過幾年就做寡婦,那也不枉一生了。”

紀澄聽了險些摔倒,這人心真是萬千種,她反正是無法理解榆錢兒這種想法兒的,還真當秀色可餐呐?

但紀澄怕榆錢兒小小年紀對著不該的人動那不該有的心思,只好又道:“生得好看的人都是妖精變的,專來世間禍害人的,你可小心著。”

榆錢兒皺皺鼻子道:“姑娘此言大大地謬已。哪有自己說自己是妖精的。”

紀澄被榆錢兒的馬屁功夫逗得一笑,隨即又暗淡了笑容道:“你覺得我這樣的人,親近我又能有什麽好的?”紀澄自問不是一個好人,誰阻礙了她就要被她鏟掉,所以正該離她遠遠兒的才好。

“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能跟著姑娘不知道是榆錢兒多少年才能修到的福氣呢。”榆錢兒真誠地道,她是真這麽覺得,若是遇上別的主子,她哪有如此自在,而且紀澄對真心對她之人,向來是一護到底的。

很難付出真心的人,反而愈加明白真心之可貴。

紀澄看著榆錢兒的眼睛算是放棄勸說了。這丫頭馬屁拍得一套一套的,自己還偏就吃她這一套,也難怪柳葉兒老說自己縱著榆錢兒了。得叻,她要是當皇帝,一準兒是昏君那一流的。

第二日紀澄起了個大早,挑了件比平日鮮艷的衣裳,桃米分色的襦裙,系了妃紅的絲絳,胸前掛了一個海棠富貴金鎖,如此頓襯得她如霞光初照,明艷裏帶著嫵媚。

紀澄對著妝鏡照了照,只覺太過打眼,又將頭上的釵環卸了下來,只用金環束發,倒也幹凈利落。

紀澄到沈萃屋裏時她正在用早飯。

“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沈萃問。

“今兒不是要去給老祖宗問安麽?”紀澄道。

沈老夫人體貼小一輩的睡覺長身體,並不讓她們日日請安,沈萃這邊不過五日才去一次,紀澄每次也是跟著去的,但是她怕沈萃有什麽想法,所以在老太太面前從來都是不表現的,只安靜地站在一旁。

“那也不用這樣早啊?”沈萃就看不慣紀澄賣乖,把沈芫和沈蕁都哄了去,連弘哥兒都親近她。

“咱們難得去一次,總該早些才好。”紀澄道。

“什麽難得啊?這不是五天都去一次的嗎?平日裏就是不請安,不也常見著老祖宗的嗎?”沈萃乜斜了紀澄一眼。

紀澄好脾氣地微笑道:“芫姐姐和筠姐姐都是每日去陪老祖宗用早飯的。便是蕁姐兒也去得極勤。”

沈萃瞪向紀澄道:“你什麽意思?”其實她這是心虛,沈萃的確不愛去老太太跟前,只覺得老太太總偏心沈芫和沈蕁,她去了不過走個過場,索性懶得獻殷情。

紀澄在沈萃面前坐下道:“我沒什麽意思,我只知道你越是不去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越發不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