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第2/3頁)

到了西苑,成日跟在定熙帝的只有瑜、芳二人,亭幽時常遠遠望見三人一處,心下琢磨,如此也好,說明定熙帝還算長情,一朝得寵,只要不犯大錯,也不擔心失寵。

亭幽這進宮四個多月來,連雨露一絲都不曾沾過,也不見著急,每日裏倒有閑情逸致領了抱琴和弄箏去鴻池東角的趣園觀荷。這鴻池水面浩蕩,只在東角密植了荷花,自成一格,亭幽愛這裏清凈,每每劃了小船去池中摘蓮蓬吃,日子過得賽神仙。

抱琴和弄箏從最初的著急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了,這位主子你怎麽勸都是勸不進的,心裏主意拿得比誰都定。

亭幽摘了一片荷葉卷起來,將帶來的清荷露倒在荷葉裏,對著嘴啜飲,到末了因舍不得那最後一滴香濃清甜,還拿舌卷了卷才作罷,感嘆道:“這清荷露還是要用這真正的荷葉飲起來才暢快。”

“才人少喝些,仔細醉了。”抱琴勸到。

“醉了正好在這荷花蔭裏睡一場,那才叫舒服。”亭幽懶懶地斜倚在小船上,張嘴銜住弄箏喂上來的蓮子。

“其實要我看,咱們能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弄箏是徹底想明白了,如今這日子與人無爭反而過得無憂無慮。

亭幽將荷葉蓋在臉上,向後躺下,“我睡會兒,抱琴給我吹支曲子吧。”

抱琴吹了曲“靜夜思”,片刻後見亭幽沉沉睡去,兩個丫頭也不敢多話,只拿荷葉為亭幽趕著小蟲子。

忽見日頭西斜,烏雲襲來,弄箏趕緊搖醒亭幽,“才人,瞧著要下雨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亭幽揉了揉惺忪睡眼,睜眼看了看天,“不著急,我再吃一捧蓮子,聽雨打荷葉也是種暢快。”

弄箏埋怨道:“只怕雨先打人呢。”嘴裏雖然這般說,但手下剝蓮子的速度不慢,亭幽享受著兩個俏婢的伺候,好不逍遙。

等主仆三人上了岸,系好舟,那雨滴已經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夏日的雨不比秋雨,不過一小刻就變成傾盆大雨,亭幽趕緊將手裏的荷葉頂在頭上,三人拉著裙擺,歡快地往湖邊最近的茅草閣跑去。

這茅草閣實名憫農閣,不過屋頂鋪滿了茅草,所以私底下都叫它茅草閣。

“都說早點兒回去,這下可好了,淋成落湯雞了吧。”弄箏抱

怨,她和抱琴是真的成了落湯雞,她們的荷葉都撐在了亭幽頭上。

“好啦,姑奶奶,我錯了行不行。咱們進屋子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躲雨的地方。”亭幽求饒道。

三人正要繞進閣,卻見定熙帝身邊的王九福走了出來,“見過敬才人,皇上在閣上,不想人打擾。”

三人一陣錯愕,沒想到這樣簡破的地方定熙帝居然在。亭幽尷尬地用荷葉擋在身前,望了望屋檐外的大雨,“王總管,我們能不能在這屋檐下躲一會兒雨,並不敢驚動皇上。”

王九福見三人狼狽的模樣,也不好拒絕,“請才人稍等,容奴才回稟皇上。”

亭幽點點頭,回頭再看抱琴和弄箏,兩人都像鋸嘴葫蘆皆不敢出聲。

片刻後,王九福又回來,“皇上宣才人上樓。”

亭幽轉頭對一旁稍微年長的宮女道:“麻煩姑姑幫我兩個宮女找兩件換的衣裳。”

憫農閣的二樓正好面對趣園,夏日一池荷花開得正盛,此處是絕佳的賞花之處,二樓閣中懸掛一面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凈友”二字。亭幽想起唐孟公有詩雲“看取蓮花凈,方知不染心”,宋人也有詞曰‘水浴芙蓉凈’,所以荷花又別稱凈友,此處懸此牌也不知是何人之意?

按亭幽看,皇帝稱孤道寡,友從何出,偏定熙帝居然喜歡這裏。

定熙帝正立在窗前,遠眺荷院及背後的秀山。今日他不過著了件白底織金竹葉紋長袍,戴著綠色閃光緞繡竹葉的荷包,碧玉冠束發,看起來儼然家世清貴的佳公子。

“臣妾請皇上安。”亭幽屈膝,手中的荷葉怎麽也不肯放下。

王九福不知什麽時候早退去了,半晌後定熙帝才過頭,饒有興致地盯著亭幽,“朕見你觀這牌匾時,仿佛頗有意見,可否與聞?”

亭幽暗道不好,大概是她不察時嘴角那諷笑露了端倪,當下也不著急,“以臣妾看凈友難凈,諍友豈非更佳?”

“好一個‘諍友’。”定熙帝笑著瞧了瞧亭幽。

此話後半晌定熙帝不著一辭,亭幽也不敢多嘴,只靜靜立著,良久才聽定熙帝轉而道:“今日這場雨讓朕想起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這句話比任何胭脂都管用,亭幽每次想起那夜,就面熱心跳,稍微碰觸到回憶的邊沿,就趕緊移神。

“你衣衫濕

了吧,去裏間換了吧,雖然是夏日,也小心著涼,朕讓王九福給你送一套幹凈的衣衫來。”

定熙帝很體貼,這讓亭幽心底居然升出一絲感激來。你瞧瞧,這就是尊者,他但凡給你一點兒小恩惠,你就感恩戴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