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寒冬雪

三秀庭院裏除了太妃素日最信賴的理琴以外,一個鬼影子都沒有,都聚到大門外去避嫌了。

楚漣漪站在廊下,轉身待走。

理琴輕聲道:“王妃請留步,先才太妃吩咐,王妃來了,請稍留,過會兒,太妃可能要喚王妃的。”

楚漣漪點點頭,尷尬地聽著壁腳。

“你真是要氣死我不成,學什麽不好偏要學你父王,如今居然跟人在青樓為爭奪那些下賤女人而動起手了。”太妃略帶尖利的聲音透窗而出。

楚漣漪聞言大驚。這風流之聲對於男人來說,除了議親時稍有阻礙外,並無太大妨礙。平日人們嘴上雖說,可心裏都知道哪個男人不愛俏,都將之當做文人雅士的喜好。攜妓狎遊之事,大夏朝屢屢皆是,已成風尚,平日飲宴如果你故作清高,別人只當你假道學,心裏反而暗自鄙視。

狎妓風流雖然無妨,但其中也有大忌諱,那就是爭妓,為爭妓而動刀動槍,那是市井流氓之徒,眾所鄙夷,乃是眾人茶余飯後的笑料。楚漣漪想不到唐樓居然能遇上這種事,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來頭

“兒子知錯了。”唐樓的聲音悶悶地頭窗而出,語氣裏卻有少許固執,仿佛即使再遇到這件事,他也會去爭的。

太妃平生只得這一個兒子,而且是使盡手段才得來的,口裏雖然氣他,心裏卻還是不忍責怪的。

所以,楚漣漪只聽得太妃吩咐道:“劉媽媽,你去看看老六媳婦來了嗎,來了就讓她進來。”

楚漣漪深吸一口氣,走入屋內,唐樓正跪在屋當中,略略轉頭掃了她一眼,很快就別過了頭。

“你在屋外都聽清楚了麽?”太妃此時已收斂了怒色,端坐於炕上。

楚漣漪點點頭,伴著唐樓跪了下去。

“唇寒齒亡,夫辱妻死的道理你從小讀書難道不知道嗎?如今你丈夫作出敗德之事,你以為同你絲毫不相幹嗎?你前些日子去禮王府,難道還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麽看你的嗎?”

楚漣漪一驚,心想太妃倒真正是個精明人,雖然她孤僻少友,可看來並非是不知道外面的那些貴婦人聚起來都是說些什麽的。

“平日雖然不指望你幫襯老六,可你自問可盡到了為妻之責,可規勸過他,每日裏冷顏冷色,哪裏有為人妻的自知。你只道自己可以遇事不出頭,明哲保身,可你也不想想你的身份,你是堂堂禹王府的王妃,我百年後,你就是這王府的女主人,難道也能明哲保身?讓你輔助老四媳婦學管家,你倒好,當個甩手掌櫃,由著她胡來,你到底當不當你是禹王妃?好,既然你只當自己是這府裏多出來吃飯的一張嘴,我也就只當你是來咱們府裏做客的。”

這最後一句話,真不能不算是誅心之語了。

“娘。”唐樓喚出聲,先前他只當母親是指桑罵槐,舍不得罵自己就轉而怪兒媳婦,卻也知道母親的好意。她這是提點自己,如果自己行為不當,她就只好責罵兒媳,讓自己覺得虧欠漣漪,可到後來,卻是積怒而發,又牽扯到平日的事情上了,如今兩罪並罰,可不是好過的。

楚漣漪輕聲道:“兒媳知錯了,請娘責罰。”楚漣漪自問太妃說得卻也不錯,她平素只當自己聰明,卻哪知別人將自己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的,好不羞愧。明哲保身,說白了也就是自私自利。

“今後你也不用跟著老四媳婦一起管家了,好好反省。至於老六,你也給我老實著,元宵節之前都給我待在府裏,哪兒也不許去。”

兩人都應了是,這才起身,同太妃一起用早飯。今日太妃早就命人通知了四夫人和其他兩位表姑娘不用過三秀庭院來請安,所以只得三人一起用飯,連個緩和氣氛的人都沒有,這頓飯可謂吃得十分尷尬。

飯後,唐樓自去了外書房寫告罪折子,這消息還是昨日太後遞出的,唐樓晚歸,所以太妃才忍到今日早晨發作的。

楚漣漪立於太妃身畔,連呼吸都不敢重了,只聽得太妃出聲道:“昔日老六出征,我在佛前曾發願,如他能平安歸來,便抄一千本《金剛經》,一千本《法華經》,一千本《心經》,還有一千本《華嚴經》、《楞嚴經》、《地藏菩薩本願經》,送到上方寺,可如今我精神不濟,想請你替我抄這些經書。”

“是。”這六千本經書,也不知道要抄到何年何月,這懲罰可夠嚴苛了,楚漣漪低聲應了。

“抄寫經書要精誠,你且去東稍間抄吧,晚飯前將經書拿來我看。”

楚漣漪走後,太妃一手揉眉心,長長地嘆了口氣。

“太妃也不要太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我想王爺也是一時糊塗而已,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絕不是這樣沒章法的人,只怕那事內裏還有蹊蹺。”劉媽媽輕聲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