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姊妹情(下)

楚漣漪送走了旁氏母女三人後,沒多久就迎來了五房和六房的嬸嬸,到後來連寄居在連家的姑母和其他更遠的親戚也三五成群地來探望。每來一次就要稀裏嘩啦哭一場,其間也有真心憐惜漣漪的,所以她也難免跟著掉幾滴眼淚,一來二去眼睛便腫成了桃子。

好容易安靜下來,疏影用浸了涼水的布巾給楚漣漪敷眼睛,完了又將在涼水裏湃了的梨子切片給她敷眼睛,這才緩和了過來。

“疏影,明日是初五吧?”

“正是,姑娘你是想……”疏影詫異地擡頭。如今楚家雖分了家,吃穿用度各自管各自的,但各房的院子都是相臨的,明面兒上還是一家人。何況太夫人還在,家裏體面的女眷都要去晨昏定省,因著太夫人上了年歲,家裏的女人們又太多,她便興了規矩,除了與她同住的三房外,其他各房的女眷每月逢五逢十才去跟前請安問好。

即使這樣的規矩,楚漣漪也難得去立一次。楚夫人生前,與太夫人只見頗多摩擦,弄得太夫人一見與楚夫人面容相似的漣漪就面色不好,上了年紀後又忌諱有病氣的人在跟前晃,所以對漣漪一直不怎麽待見,幾番下去,漣漪也樂得不去太夫人面前討那個沒趣。寒冬溽暑地起個大早對習慣懶覺的漣漪來說可並非易事。

“嗯,明日該去給太夫人請安了,你明兒卯時初刻喚我起來。”楚漣漪翻身朝裏,表示要安歇了,疏影也不敢再多問。

帶伺候的人退下後,楚漣漪才睜開亮汪汪的眼睛盯著天花,也不知道太夫人會是個什麽態度。只是母親去得早,又出了這等事,漣漪覺得自己以後的婚姻恐怕都掌握在了那位祖母的身上,不得不打起精神費去討好她,總比坐困愁城來得好。

楚漣漪想起這位多日不見的祖母也不是什麽冷心腸的人,只是心眼子窄了些,耳根子軟了些,當初母親在世的時候,父親就是太寵著母親,加上三嬸嬸在一旁挑撥,讓太夫人心裏起了隔閡,這才看不順眼大房的。也許自己曲意討好,祖母還能想起她身上也留著楚家的血來。

就這樣反復思量了一夜,次日楚漣漪連打了三個哈欠,困得掉了幾滴眼淚後,才在疏影和暗香的伺候下起床,笑著道:“我太懶散了。”不過還好太夫人只讓逢五逢十去立規矩,如果以後真的嫁了人,起早貪黑,豈不更慘。

疏影捧來牙刷和青鹽讓楚漣漪漱嘴,奉上一杯溫熱的薄荷茶,讓楚漣漪潤了口,又從粉彩富貴滿堂瓷盒裏取了自制的薄荷片給她含在嘴裏,保持口氣清新。

暗香則將楚漣漪的頭發簡單的盤起,為她在滴了荷花露的海棠式汝窯白瓷臉盆裏絞了帕子遞上,讓她潤了潤臉。又從一個五彩朱雀蓋罐裏取了她們自制的玉容散放入楚漣漪的手心,用荷花露潤了給她洗臉。

“暗香,挑一點兒珍珠粉末來。”楚漣漪輕聲吩咐,本來有些人家的澡豆裏已經放了珍珠粉,但楚漣漪覺得常用珍珠粉容易磨得皮膚粗糙,這年頭珍珠無論怎麽磨都還是有些粗粉粒,楚漣漪皮膚薄嫩,一點點粗粉就能感覺出刺疼來,所以每旬才用一次珍珠粉。

洗完臉,勻了妝,又特地用桃花膏子刷了腮紅,楚漣漪這才穿上衣服,兩個二等丫頭雲柳、雲桃擡了食桌到南邊炕上,暗香、疏影伺候楚漣漪用了一小碗燕窩紅棗粥後,她就喊夠了。

“姑娘,你怎麽才吃這點兒,一會兒去太夫人屋裏,還不知道要磨蹭到什麽時候,你又吃不慣那邊濃膩的菜品,當心餓得胃疼。”疏影埋怨楚漣漪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吃不下了。”楚漣漪吐出口中用於飯後漱嘴的薄荷茶才懶懶地道,覺沒睡夠吃什麽都沒胃口。

暗香取了荷花冰片香身丸給楚漣漪放在口中噙化,唇齒留香。

楚漣漪想著去三房那邊還不知道要吃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又命疏影取了一小塊香茶餅子放在自己隨身帶的荷包裏,隨時可以取出來含在嘴裏。

這香茶餅子還是去年夏日楚漣漪翻閱秘方找出來的,使喚疏影、暗香用龍腦、荷花、荷葉,桂花,調和甘草膏、糯米糊做成的小餅。

人吃五谷雜糧,想要吹氣如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這番忙活下來,楚漣漪,楚漣漪領著疏影、暗香踏進太夫人住的宜蘭院時已經是辰時正。來得不早不晚,三房、五房、六房的嬸嬸領著女兒、媳婦已經在屋裏伺候了。

楚漣漪進屋的時候,楚太夫人微微詫異了一下,“碗丫頭怎麽來了,身子好些了?”

一聽“碗丫頭”三個字屋裏的人都笑了,楚漣漪羞紅了臉。

這“碗”是她的小字,是她母親在世時給她取的,因著“漣漪”二字都從水旁,深有點兒浮萍易逝之感,但名字又是當時她爺爺取的,不敢另更,所以楚夫人想給漣漪取個穩穩當當的小字,要如山如石,再者漣漪身體嬌弱,不好養,又聽人勸要取個賤點兒的字才能養大,楚夫人就取了“碗”這個字,既穩當,又寓意女子的溫婉。可這字畢竟俗賤了些,漣漪長大後沒少被人笑,被她整治過幾回後,如今還能這麽稱呼她的就只有幾位長輩了,而太夫人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