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楊昭接到陳銘生電話時候,是下午兩點多。

那時她正在工作。

她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的時候,心裏有些奇怪,陳銘生是知道她一點到六點在工作的,按他的習慣,應該不會這個時間打電話來。

她接了電話,問道:“陳銘生,有什麽事麽?”

陳銘生說:“我在你家樓下,我想見你。”

楊昭一驚,“樓下?”她拿著手機來到窗邊,果然看見陳銘生站在樓下的路邊,楊昭說:“你怎麽來了?”

她聽著陳銘生的聲音有些嘶啞,他說:“我想見你。”

楊昭難得的,在工作時間偷了個閑。她把手頭事情放到一邊,說:“你等我,我馬上下去。”

楊昭下樓,來到陳銘生面前,陳銘生看起來有些疲憊。

“你怎麽這個時間來了,下班了?”

陳銘生說:“我今天沒有上班。”

楊昭點點頭,說:“休息一天,也挺好。”

陳銘生沒有說話。

楊昭笑笑,說:“你來找我,是想我了?”

陳銘生看著她的臉,淡笑著說:“恩。”

楊昭說:“上來坐。”

陳銘生說:“不了,我等會就走。”

楊昭說:“也好,那我晚上再——”

“楊昭。”

陳銘生打斷她的話,楊昭挑了挑眉看著他,說:“嗯?”

陳銘生停了一會,說:“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楊昭說:“什麽事。”

陳銘生微微垂著頭,低聲說:“我……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楊昭怔住。

“什麽?”

陳銘生說:“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楊昭說:“去哪?”

陳銘生說:“回老家那邊。”

楊昭說:“哦,對了,我還一直沒有問你,你的口音不像本地的,你家在哪裏?”

陳銘生說:“青海。”

“青海。”楊昭笑笑,說,“還真的好遠。”

她抱著手臂,在寒風中輕輕呼出一口白氣。

“你回家看望親人麽。”

陳銘生點點頭,“恩。”

楊昭說:“多久。”

陳銘生頓了頓,說:“……不知道。”

楊昭輕笑一聲,“不知道?”

陳銘生抿了抿嘴,輕聲嗯了一聲。

楊昭看著陳銘生,慢慢地說:“陳銘生,我有點不太明白。”

陳銘生說:“我會盡快的,你別著急,行麽。”

楊昭看向一旁的樹,樹葉已經枯萎了,只剩下幾片泛黃的枯葉,在枝杈上打轉。

靜了一會,楊昭淡淡地說:“陳銘生,你不能永遠都這樣。”

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埃,顆顆粒粒。

楊昭看著陳銘生,說:“告訴我,你要去做什麽。”

陳銘生低著頭,手緊緊地攥著拐杖。

楊昭說:“陳銘生,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

陳銘生擡起頭,楊昭的神情完完整整地出現在他眼前,她是那麽的平靜,平靜得幾乎有些冷漠。

的確,她並不脆弱。

陳銘生恍然間,回想起從前很多片段。楊昭似乎永遠都不可能跟脆弱聯系在一起,從他認識她的第一天起,這個女人就一直勇往直前。

她的勇氣並不容易從外表看出來,而是深入骨髓的、與靈魂同化的。她的勇氣來源於自信,來源於對自己的完整認知。

其實,與其說她有勇氣,不如說她堅定——堅定與毫不迷茫。

陳銘生忽然有一種想把所有一切和盤托出的沖動,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他自己。他覺得楊昭會是一種支撐,一種在他精神世界裏的支撐。

有她在,他就無所畏懼。

而他真的也說出來了。

“我去做以前的事情。”

楊昭說:“什麽事情。”

陳銘生張了張嘴,他忽然意識到,或許是長久以來的緘默,導致他真正想要說點什麽的時候,都不知從何開口。

楊昭說:“像火車上那種事情?”

陳銘生點點頭。

楊昭說:“有危險麽。”

還沒等陳銘生回答,楊昭已經接著說了下去。“有危險,對不對。”

陳銘生想了想,又點點頭。

楊昭轉身往樓裏走,說:“上來。”

“楊昭,我——”

“我說上來。”楊昭一字一頓。

她轉過頭,看著陳銘生的眼睛,陳銘生覺得,她現在的目光,很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派出所,她看她弟弟時的目光。

肅穆的、嚴厲的。

楊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樓上走。陳銘生一句話都不敢多說,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楊昭一路把他領進屋,來到沙發前,他們一個坐左邊,一個坐右邊,面對面相互注視著。

陳銘生感覺,這個場景有點像審訊。

楊昭說:“多久。”

陳銘生說:“我也不知道。”

楊昭說:“陳銘生。”

陳銘生:“嗯……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