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後記一:關於盧旺達(第4/5頁)

所以,整件事達萊爾應該負責任嗎?我覺得他已經很努力了。但偏偏屠殺結束,他是那個“幾次試圖自殺,至今要靠藥物才能入眠和保持情緒穩定”的人。

想來想去,大概是因為,屠殺發生在他眼前,每一天持續著,現場刺激太恐怖,超過了他的忍受極限。

不想指責那些開會和做決議的政客太過冷漠,他們也有自己的考量。我想,如果把他們拉到現場,讓他們親眼看到發生了什麽,他們也會尖叫、痛哭、拼命阻止。但當他們遠在萬裏之外,吹著空調,喝著咖啡,開著會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計較費用、是否符合本國利益、是否合算、能不能少花點錢。

之前提過的那1700人,有部分是國外的軍官幫忙訓練的。一位親眼看到屠殺慘狀的法國軍官號啕大哭,不敢相信“自己親手調教的士兵居然犯下如此罪惡的行徑”。

因為達萊爾,我又去查了一些相關的資料,注意到有一位魏特琳女士,中國人可能很熟悉。南京大屠殺中,她曾經致力於保護中國難民。但很少有人知道後續——回國之後,她因為對人性的失望和精神極度抑郁,開煤氣自殺身亡。

那些親手犯下累累罪行的人,好多還信口雌黃,拒不認罪;這些善良的人,卻相繼失去生命和正常的生活,我覺得特別不公平。

【五】

所以想寫一個關於保護區的故事,但不想俗套地去歌頌、贊揚,描述他們怎麽努力,怎麽鬥智鬥勇。

我在想,如果有一個姑娘,在保護區時還很年輕,迫於種種壓力,犯下了自己不能釋懷的錯,那麽一切結束之後,她還會有勇氣繼續嗎?會彌補嗎?如何去彌補呢?

於是有了這篇文,《四月間事》。

其實算是給女主開了掛,很多她的前輩,比她年長、資深,更清白,像達萊爾、魏特琳,都過不了那道坎,希望用死亡來結束一切痛苦,她怎麽過呢?

有時候寫小說,會想當然,設置一方背負重重苦痛,遇到真愛的人,完成救贖。

但事實上,人生比小說復雜得多。不是所有救贖都能用愛情解決。戰甲一直都在,有時候要靠自己穿上。

就好像盧旺達事件最終有轉機,不是因為國際社會重拳出擊,而是圖西人的愛國陣線打了回來。胡圖族人覺得惶恐,害怕遭到報復,於是大規模逃往鄰國——“跨越邊界前,在路邊丟下成堆成堆的砍刀、匕首、長矛”。

即便岑今沒有遇到衛來,她也終究會讓事情水落石出,讓該報應的得報應。

衛來的出現,只不過是讓結局更好而已。

卡隆是弱化了許多的盧旺達,沒有真實事件那麽絕望——死亡人數減到20萬左右,不少國際組織和志願者都留下來保護難民,建立了保護區;戰後上帝之手要求對戰犯追責,甚至可以有國家力量支持……

而前面說過,真實的盧旺達事件是,大量戰犯外逃,政府預測替死難者討回公道要200年,很多重要戰犯得到其他國家庇護,尤其是法國——盧旺達大屠殺二十周年紀念的時候,也就是2014年,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都曾親自前去祭奠。但當時的盧旺達明確拒絕法國總統前來,還曾威脅要斷交。

所以文中的設置,熱雷米一案發生在法國,上帝之手宣稱對熱雷米被殺案負責之後,法國警局就不再追責。

兩個月的時間,寫完這一個月的故事。

原本就沒計劃寫太長,也不想寫太深。那些攤開的細節,太多苦難,寫多了覺得像故意去消費。人性和關懷都是太大的課題,自覺沒法駕馭,所以只是借了個大背景,重點還是故事。

【六】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感覺和平真好。股票大王巴菲特有一個“卵巢彩票”理論——在恰當的時間出生在了一個好地方,就是抽中了卵巢彩票。

想想身在文明的和平國度,的確很幸運。那種非洲偏僻地區被行割禮的女孩,三五歲時身體就遭到殘害,有什麽能力去主宰自己的命運?十來歲被父親賣了換駱駝,嫁給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有人為了愛情傷心落淚的時候,她們連愛情是什麽都不知道。

盧旺達大屠殺裏,西方國家第一時間撤僑撤軍雖然遭人詬病,但換一個角度想:在外的國民遇到混亂,第一時間有強有力的國家政府來保護,也是件幸福的事。

感謝閱讀,你不喜歡,是你的權利;你喜歡了,是我們的緣分。

下期再聚,祝安。

注:

如果想了解那段歷史的詳細情況,英國人馬丁·梅雷迪思所著的《非洲國:五十年獨立史》一書中,有個章節叫“墓穴尚未填滿”,講的就是盧旺達大屠殺,非常詳盡。

有一部國內制作的紀錄片,40分鐘左右,叫《盧旺達100天》,感興趣的讀者可以搜來看一下,我覺得前後理得都比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