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死這件事不可怕,我已經做了很久的準備了。”(第3/10頁)

入口大門的標志是療養院,車子在院門口停下,有兩個當地女人已經等在那裏。

刀疤過來,對衛來說:“進了這裏,你和岑小姐要分開。她身份不同,要單獨關押。審判是公開的,時間我們會通知你。”

衛來沒說話,但岑今起身時,他忽然一把拉住她,眼睛卻是看向刀疤的。

他問:“關在哪裏,牢房嗎?”

刀疤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我們沒牢房,只有房間。”

“我能去看她嗎?”

“可以。”

“她有東西吃嗎?有水喝嗎?”

刀疤差點兒沉不住氣,岑今笑出來,說他:“你怎麽這麽多話。”

於是,“能澡洗嗎”“床上有墊子嗎”“屋裏有燈嗎”這一類瑣碎的話題,他也就吞回去了。

他目送著岑今跟著那兩個女人離開,刀疤冷眼看他:“只是單獨關押,你也住在這療養院,待在屋裏就能看到她房間的門,有必要懷疑那麽多嗎?”

本來以為這是上帝之手的秘密總部,療養院不過是個幌子,下車了才發現,真的是療養院。

院子裏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人閑坐著,路過一處房間時,房門忽然打開,像是下課。最先出來的人沒有腿,兩手撐在地上走,看見刀疤,仰頭打了個招呼。

衛來跟著刀疤一路往裏走:“你們把總部設在療養院?”

刀疤說:“這療養院也是上帝之手的產業。”他指著院子裏坐著的那些人,“四月之殤留下的不止屍體,還有無數身心俱殘的幸存者。我這種少了一只眼睛的,還算是輕的。

“你可能不知道,很多幸存者熬過了戰爭,但沒熬過後來——心理絕望、肢體殘缺、沒法謀生,社會對他們的耐心和關注有限,但他們還會活很久,這些問題也要伴隨他們很久。

“剛剛那個班,是手工藝授課,比如繡花什麽的,有手剩下的人,可以學些技能,做點活計,養活自己——從今年開始,我們的重心在轉移,希望能更多幫到這些人。並不是說放棄了追緝案犯,而是我們覺得,仇恨不是糧食,你不能靠吃它生活。事情總有輕重緩急,死去的人不會回來,但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著。”

他想起了什麽:“岑小姐的審判應該明天就開始,我們雖然不像正規法院那樣一板一眼,但我們有法官,有控方,也有陪審團——陪審團的部分成員是難民,為了避免他們有偏向性,我們也邀請了一些國際組織成員、海外捐助者,你也可以加入,我們不介意。”

衛來沉默。

私心裏,他不希望看到上帝之手正規,反而有點希望他們挾私報復、沒有章程、意氣用事——這樣,萬一最後審判的結果不好,他一橫心要做些什麽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愧疚。

刀疤在一間屋子前停下,示意他:“你住這兒。”

“我的房間?”

“和人合住。”

衛來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防著我啊?”

刀疤不否認:“衛先生,以你之前的表現,很難說如果岑小姐真的被判處死刑,你會不會有極端的反應。所以我們覺得,找個人盯住你,很有必要。”

衛來笑,大步跨上台階,走向屋子:“怎麽,狙擊手的教訓還沒學到?以我之前的表現,就算我現在受傷,你以為隨便找個人來,就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屋子裏擺了兩張單人床,其中一張床上已經淩亂堆了些衣物用品,床頭掛了一個……

遊泳圈大小的、風幹的鯊魚牙床。

睡前,衛來去看了岑今。

門口有守衛,輪班,屋子沒什麽特殊,很普通。剛看到的時候,衛來甚至覺得跟自己在赫爾辛基的住處很像——只有基本的生活設施。

唯一不同的,甚至不同到讓人窒息的,是有一面墻被密密麻麻地塗滿。

字體、大小都不同,大多是英文,也有其他語言,像臨終懺悔。有祈禱文,有畫的畫,也有大段的留言。衛來的壓力陡增,岑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這間屋子應該是專門給那些受審的人住的,來一個,走一個,現在到我了。”

墻邊有桌子,桌上攤了不同的筆。衛來冷笑:考慮得真是周到,連這些都備好了。

他牽了岑今的手,走到墻前去看。

有人一連寫了幾十個“sorry”,筆畫潦草雜亂,結尾寫:願上帝寬恕我。

有人的“sorry”是寫給自己的親人的,懺悔自己犯下的錯,痛苦卻要由親人來承擔,然後囑咐自己的妻子,不要讓孩子知道真相,請永遠不要提起。

有人歇斯底裏:殺人的不是我!我當時是被魔鬼附身了,真實的我是沒有殺人的!

有人破口大罵:沒有戰爭,我怎麽會殺人?挑頭的人應該負全責,憑什麽我要擔責任!

也有人很憤怒:我只殺了這麽點人,××比我更該死,為什麽不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