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次別離

後來有人問我,求什麽。

我不求什麽,

我一生所求,均將不可得。

當時只覺心痛難當。

離開他,我心痛難當。

01

實習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接到了醫院不需要這麽多人的通知。不過,聽說神經內科有一個招聘名額,我的主任醫生推薦了我。這也就意味著,我可以留下來工作了。

要知道,我們這一批實習的學生最後確定能夠留下來的人,加我在內也只有三個,名額非常珍貴。

但是當時,我姐南陸數次問我是否有回北京工作的意向。

坦白講,我在這裏度過了人生裏異常珍貴的四年時光,我不會愛一座城市勝過愛這裏,而北京曾經是我心中抗拒的城市。

如今因為某種說不出口的原因,心中的天平開始偏離了,我越發覺得,能夠在家人照顧到的範圍裏生活和工作,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就業形勢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嚴峻。

在這個行業,投機取巧的人也不是沒有,但真正厲害、業務水平高的人更多,但凡好一點的單位,對碩士、博士畢業生都采取擇優錄取的模式,而我這樣的本科生,人家市級以上的醫院根本不收,連社區醫院都是有戶籍要求的,還會給你一個淘汰性質的衛生局統一考試。

我頂著巨大的壓力嘗試著在網上投了很多簡歷,但它們幾乎都石沉大海。我沮喪地在微信上跟常蔬穎說起這事。

常蔬穎也是各種惋惜:“你說能留在實習醫院是多好的機會啊,你怎麽就放棄了,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就在我快要灰心喪氣的時候,突然接到了一個面試電話,由於在網上投遞的簡歷太多,我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結束通話之後在網上一查,居然還是家二甲醫院,我沒忍住欣喜地和南陸說:“終於有單位要我去面試了。”

南陸咂咂嘴:“這單位還真是……慧眼識珠。”

我心裏十分緊張,擔心地想著,不知道能不能通過面試。

南陸看著穿T恤和背帶褲的我,說:“你穿這樣,是要去面試保姆嗎?”

我:“……”

她從衣櫃裏甩給我一套質地精良、看上去利落又體面的衣服,像是準備了很久似的,說:“穿這套去吧。”

她“關心”我的穿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點了點頭,換上了。

南陸派了司機把我送到了那家知名的醫院。

在這座霾深霧重的城市裏,一幢高聳的建築立在我面前,我根據地址提示找到了醫院的人力資源部。

一個女生迎接了我,將我帶到某位領導的辦公室,我心裏惴惴不安,緊張得不行。

不過面試順利得讓我有些不踏實,領導還表揚了我幾句,說看了我的簡歷,我在實習醫院的表現非常優秀,然後就開始走入職流程。

就這樣,我在我爸媽歡天喜地地說要在家好好慶祝我找到工作的歡呼聲中留在了北京。

這算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份工作,而北京離天津那樣近,高鐵只有不到四十分鐘的車程,經常聽說有人為了買個煎餅果子,自己開個車就跑天津去了。

可是我卻不能回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追根究底我是個懦弱的人,帶著一點蝸牛屬性,在無法直面的時候就退回自己的殼裏。

對我來說,放棄留在實習醫院和當初放棄考研的理由一樣。

穆文茵約我去跑步那次,對我說了長長的一番話。她說:“我不知道你對你們Professor景是什麽樣的感情,我只知道你在這所學校一天,他攬在自己身上的責任就多一天。他是一個驚才絕艷的人,能站在任何規格的講台上侃侃而談。你不知道吧,他當過搖滾歌手,是一名旅行家,也開客棧。他看似疏冷,可骨子裏都是自由和浪漫。然而這四年,他變化很大,為了你,他幾乎要身敗名裂了。”

我悲傷地咀嚼著她的話——他有很多身份,我從來都是知道的。

只是責任……

作為我的教授,我從始至終都是他攬在身上的責任。

我還記得他曾經在課堂上親口說過,責任和愛情一樣重要。

可那終究不是愛情。我永遠也得不到他的愛情吧。

穆文茵說:“南江,離開這裏,離開他,去過自己的生活吧。”

“好。”我平靜地回道。

後來有人問我,求什麽。我不求什麽,我一生所求,均將不可得。

當時只覺心痛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