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朗讀者

“天堂地獄之虛妄,

在於永樂則無所謂樂,

永苦則不覺得苦。”

01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晃蕩回宿舍的,據後來常蔬穎說,我回去之後誰也沒理,抱著被子蒙頭就睡了過去。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沒有睡,燈亮著時,一直有人在絮絮叨叨地說話,後來燈熄滅了,世界安靜下來,黑夜像一只巨大的張牙舞爪的怪獸,在它面前,我絕望地放棄了掙紮,任憑它張開獠牙啃噬著我支離破碎的靈魂。

可怪獸也不肯將它完全吞噬,它讓我異常清醒地感知到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天亮起了微光,這光一點點由弱轉強,照在我發澀的眼和幾乎濕透的枕頭上。

早上,常蔬穎把一罐牛奶塞給我,在我插吸管插了不下五次也沒有戳開,並且我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拿的根本不是吸管,而是鉛筆之後,她終於察覺了我的異常。

她搶過我的鉛筆,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丟魂了嗎?”

我沒理她,隨手抓起了桌上一支圓珠筆繼續戳。

常蔬穎:“……”

“看來你今天這個樣子也沒法上課了。”常蔬穎找了一個女生,對她說,“如果老師點名,請幫我和南江答一下到,謝謝了。”

那女生平日裏是個溫和性子,這會兒卻有些支吾,想必也是那些不好的事情傳出後,怕和我們之間有什麽牽扯吧。不過她最後還是應承了下來。

常蔬穎轉念一想,低聲和我說:“今天好像有Professor景的課,咱們真的不上嗎?”

她一提這個名字,我就條件反射地身體一震,那盒我戳了半天也沒戳開的牛奶“啪”地掉在地上,小孔被震開,白色的液體濺了出來。

偏偏還沒有消停。

這個時候,一個男生靠過來,說:“南江,Professor景沒事吧?”

常蔬穎意會到他要說什麽,有點不悅:“你沒看視頻嗎?那群記者沒事閑的,有Professor景在,他們興不起什麽風浪的……”

“我說的不是記者的事,你們不知道嗎?Professor景突然吐了一大口血,還好有個女人送他去了醫院,那女人還真是正,絕對女神,她看Professor景那眼神……應該是他女友吧。”

常蔬穎在一旁驚呼:“吐血?你可別拿這種事開玩笑!”

“我拿誰開玩笑也不敢拿教授的身體開玩笑啊!”

男生這番話讓我不禁聯想到了昨天的事,能讓人當著常蔬穎的面這麽大誇特誇的女人應該只有穆文茵,難道我見到穆文茵和他相擁而走是因為……

我還沒理清頭緒,常蔬穎突然沖我喊了一句:“南江,你還愣著幹嗎?快走啊!”

“去哪兒?”由於前一晚沒睡好,又沒吃早餐,我整個人都是暈的。

“當然是去醫院看Professor景,搞不好,他就是為了我們的事,累吐血了呢。”

她說得很對。我第一次發現,常蔬穎這個神邏輯也是有正常思路的。

我跑了幾步才跟上了她,大汗淋漓地跟她說:“蔬穎,我沒帶手機,快把你的給我,我們打去問他在哪家醫院。”

“可我又忘存他號碼了。”

“給我。”

常蔬穎把手機遞給我,見我慌亂地輸了一串數字,說:“你居然記得他號碼。”

我愣了一下,沒有說話。電話響了三下,接通了。

“蔬穎?”是穆文茵的聲音,看來她一直陪在他身邊。

這個時候,我是不夠鎮定的,也沒有解釋自己的身份。謊稱班上的同學都要去看Professor景,問她要了地址。

02

我們拎著一籃水果,在校門口招了一輛出租車。

趕到醫院的時候,穆文茵剛從外面買了早餐回來,朝我們身後看了看,說:“其他人呢?”

“哦,我們倆先來了。”平日裏常蔬穎可沒少拆我台,這次倒變聰明了。

穆文茵沒有多問,領著我們走進病房,我一眼就看到,景之行斜靠在白色的病床上,立在他床頭的輸液架上懸著大小不一的幾瓶鹽水,長長的點滴管子垂下來,他修長的手隨意地搭在外頭,手背上插著用膠帶固定的針頭。

病床原本就不大,他高大的身軀臥在上面,長腿幾乎無法伸直,顯得病床更加窄小。

他的臉色比平日都要蒼白,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穿在身上,讓他看上去又清俊了不少,疏冷的氣質這會兒更加突顯。

“Professor景,我和南江來看你了。”常蔬穎見我愣著,推著我走過去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