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許哭

若再不能見到你,我便可以若無其事,在茫茫人海繼續生活下去吧。

對莫靖言而言,年終歲尾是一年中最為忙碌的一段時間。她和幾位朋友合夥開了一家叫作 “雲舞”的舞蹈工作室。合夥人小馬哥是舞蹈系畢業,工作室裏也有眾多的全職兼職教練,莫靖言不是科班出身,帶課不多,多數時間在負責工作室的日常運營和對外聯絡。“雲舞”平時開設各種舞蹈培訓班,也偶爾幫助大型晚會或節目劇組聯絡舞蹈演員,到了年末,有些大公司便來接洽尾牙晚會的舞蹈排練或演出。幾年下來也積累了不少老主顧,到了十二月便越發忙碌起來。

工作室接連收到幾家公司年會的排舞邀請,各位金主的要求大相徑庭,莫靖言一一安排妥當,關上電腦時已經八點多,排練廳裏的拉丁課恰好結束,學員們三三兩兩走向更衣室,有面熟的便笑著向她打個招呼。

“莫莫,怎麽最近沒有你的課?”梁醫生此前跟她學過兩個月的藏族舞,每次見面都會問這個問題。

“我跳得不好麽。”莫靖言笑,“還是當好大內總管吧。您也很忙吧,好久不見。”

“你跳得不好,那我們這算什麽,扭秧歌呀?”梁醫生笑,“我是好久不來了,診室一直忙,最近不是又年終總結麽。你說,醫院也搞這一套,多形式主義啊。我是實在頭暈了,一定要換換心情,所以才跑過來了。”

莫靖言松口氣:“幸虧我們還有點兒自由度。”

“哦,對了。上次你發短信給我,來看病的那個小男孩,是你家親戚麽?”

“不是,就是朋友,後來他去了?”

“我正要跟你說呢,他今天住院了。”

“川川住院了?”

“是啊,”梁醫生點頭,“急性支氣管炎,但是有肺炎症狀了,所以建議住院一周觀察治療。”

“還是只有奶奶在麽?”莫靖言想起上次趙阿姨的話,“似乎他爸媽最近不在北京。”

“好像是……這兩天都只看到他奶奶,保姆偶爾來送飯。唉,你說這父母,工作能忙到哪兒去啊,孩子住院了也不趕回來。就算不心疼老人,也不心疼兒子?現在誰家不就一個孩子,寶貝得不得了。”

梁醫生又感慨了幾句,莫靖言聽得多了,開車回家時一路上耳邊都在回放著,不禁回頭望了一下後座,好像那個小男孩還在興高采烈地趴在她身後說話。進門時看見廚房裏放了一盒雜糧禮盒,便喊黃駿:“這雜糧哪兒來的?”

他正埋頭修改策劃案,頭也不擡答道:“就是那家商場給的。”

“你吃麽?”

“糙米?”他探頭望了一眼:“我只吃肉,拿去喂鳥。”

“那我送人了?”莫靖言也不再多問,順手放到門邊。她想,既然自家不吃,留著也是浪費,不如送給趙阿姨,煮粥給川川。雖然非親非故,但她總覺得這一老一小,能照應就照應一下。

這段時間天氣無常,門診和住院病人劇增,多虧莫靖言和梁醫生打過招呼,川川只住了一晚臨時病床便搬入病房。趙阿姨拉著她的手千恩萬謝:“要不是你幫忙,真就麻煩了,怎麽好意思要你的東西。”

“我們平時也很少做飯,不如給川川熬粥吧。”莫靖言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他臉頰粉紅,嘴唇半張半闔,長睫毛翕動著,睡得並不安穩。

“他前些時候就在淌清鼻涕,我以為就是感冒呢。”趙阿姨嘆氣,“後來又咳嗽,那天回來後發低燒,我就想可能是小孩子玩得太瘋了,多喝水多休息就好。可之後也不退燒,嗓子裏還有痰,到醫院大夫說是支氣管炎,打了兩天針。醫生建議住院,我可真是害怕了。”

“放心,沒問題的。”莫靖言輕聲安慰,“本來發炎就是從喉嚨向下走,只是有肺炎的症狀,但梁大夫也說了應該沒什麽大礙,就是恢復需要這麽一兩周時間。您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

趙阿姨點頭:“真是老了,不能這麽折騰了。”

莫靖言環顧四周:“就您一個人照顧川川?”

“他爸爸在香港出差,我本來想,要是個小病就不和他說了。這要是還不見好,我得給他打個電話。”

“是啊,不要川川沒好,您也病倒了。”

好在趙阿姨家還有保姆,做了午飯早早送過來,她吃飯時莫靖言便在床邊坐下,看護士幫川川摘了吊瓶。他掛點滴一側的手露在外面,摸起來有些涼,莫靖言將他的小手放在掌心,另一只手輕掩在他手背上。小男孩雙目微翕,摸索著攥住莫靖言的手指,將額頭抵在她小臂上。

莫靖言的指尖觸到他的掌心,他的手肉乎乎的,攥起的拳頭看起來只小小的一點。莫靖言只覺得一顆心也和他小小的手掌一樣柔軟,她想,也許真的是到了一定年齡,就開始喜歡小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