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3

甄暖醒來的時候,躺在她在c-lab的休息室裏,除了嗓子疼,並沒有其他不適。

她推開門出去,實驗室裏沒有人,只有幹凈的台子和儀器,掛鐘顯示下午,外邊天光大亮。

她走到窗邊一看,厚厚的雪覆蓋了整個世界。公安大院白花花的,幹凈極了。

昨晚,平安夜。譽城下了大雪。

她一路沒遇上人。樓上樓下,辦公室的門都關著。

她推開樓梯間的門,身後電梯開了,關小瑜急匆匆走出來,見了甄暖愣一下,簡短問:“沒事吧?”

“沒事。”

她別過頭去掏鑰匙,低著頭,甄暖看見了她發紅的眼眶。

“怎麽了?”

關小瑜推門進屋,沒說話。

“是……剛才去遊樂場做痕檢了嗎?”

“嗯。”

甄暖心裏一刺,眼睛微紅:“程副隊他……”

“帶回來了。”關小瑜別過頭去,抹眼淚,又解釋,“不歸你管,給別人接手。”

“遊樂場的案件,我和隊長都要回避吧?”

“不是,我們都得回避。上級派了工作組下來……”

甄暖明白,密室牽涉到的人和事太敏感,上級全權負責取證采證到驗屍調查,他們只能幫幫忙,或許還不能插手。

“隊長人呢?”

“應該在醫院吧,不知道。……要不是尚局保著,他恐怕會被帶走關起來。還不知道會不會停職。”

“他……”她並不確定,“又沒有害人。”

“但他得接受調查,你最近也不能亂跑。”關小瑜氣得咬牙,“那個t計劃裏的人都是些什麽變態?”

“你知道了?”

“言隊都說了。而且,之前那麽多雙胞胎的巧合本來就很奇怪了不是嗎?尚局差點兒被他氣死。”

甄暖不做聲,尚局應該猜到言焓早有察覺,卻一直不表態。

“言隊今年是撞了什麽邪……”關小瑜說,“昨晚,陽明垃圾場有了發現,之前猜的是對的。找到夏時的整個人了。”

“找到了?!什麽情況?”

“面目全非。”

……

甄暖走回樓上,不知道言焓最後是怎麽猜到密碼的。

手伸進口袋裏掏鑰匙,驀然發覺自己換了外套。她立刻跑回休息室,濕漉漉的外衣搭在椅子上,一摸,程放給她的那團紙,就是藏在鄭教授蠟像頭部的東西,不見了。

被言焓拿走了。

算了。程放把信封和紙團給她,不是不想給言焓,而是擔心他倆的安危,讓她出了密室再交給他。

但什麽都沒逃過言焓的眼睛。

她走回辦公室,意外撞見言焓從電梯裏出來。

她愣愣看著他,面容俊朗,表情寂定,衣服換過了,看不到肩上的傷,只有露出的右手上綁著繃帶。

她直勾勾看著他,竟覺恍如隔世。

“看什麽?”他說,“水把腦子泡壞了?”

“……隊長你還好吧?”

他“嗯”一聲,往前走,突然問,“我下水之後,你幹了什麽?”

“我……手滑,掉進水裏了。”

“是嗎?”

“是。”

“甄暖。”

“嗯?”

“為我,不值得。”他說,側臉寂寞得像黑夜。

……

言焓走去解剖室,甄暖跟著進去,就見台子上幾塊黑漆漆的東西,鞣屍。

碎了的鞣屍。

言焓一句話沒說,戴上一層薄手套,過去把堆放在一起的人體塊拼湊起來。

甄暖立在一旁,沒有幫他。她不敢碰他的“人”,也不想打擾他和“她”。在密室裏,她隔三差五地恨他和夏時,可如今看到這幅情景,她一點兒恨意都沒有了。

一個人如果活著,她的愛人跋山涉水穿越十年的時間去尋找她,這條路孤獨淒苦,但他心裏有再相見的信念;

可一個人如果死了,她的愛人獨自一人尋找真兇,只為讓她安息;尋找她的骸骨,只為給她全屍;這條路,漫漫十年,他是怎麽走下來的?

她死了,他真的在用一生的時間銘記她。

“她”萎縮得很瘦很小了,腦袋,軀幹,手臂,腿杆,細得像柴火。

室內只有解剖台上開了燈。

言焓低著頭,碎發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只露出消瘦的下巴。

他的牙齒緊咬著嘴唇,嘴巴抿成一條細線。

他輕輕捧了捧“她”的臉,又摸摸“她”頭,手掌來回動了動,像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他手指輕輕碰一下“她”的臉,小心翼翼而又虔誠。

那張臉坑坑窪窪,不見人形。

鞣屍會完整地保存“她”死時的面貌,她曾被人扔進腐蝕性液體,當然會是這般慘狀。

他的食指緩緩從她的額頭滑到鼻尖,滑到下巴,輕微發抖。

然後,他盯著“她”的臉,就那麽看著。

很久很久,忽然說:“我想單獨在這裏。”

甄暖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