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暮色.降臨,甄暖背靠著漏風的鐵門,溫暖褪去,又浮起一絲淡淡的涼意。

言焓仍靠著墻壁抽煙,側臉平靜;甄暖想,剛才或許是她眼花看錯。

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站著,多少有些尷尬;

他定力強,無所謂;

她卻臉皮薄,又想起之前的事:他是她上司,但她和他在黑暗的房間裏較勁,滾在一起,嘴巴還撞上他的脖子。

越沉默越困窘,

她沒話找話:“隊長,您覺得這……”

言焓笑出聲,被煙霧嗆到,眼睛微濕地咳了咳:“我有那麽老嗎?”

甄暖短路幾秒,發覺他反應特快;

她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換掉人稱代詞:“隊長,你覺得姜曉是自殺還是他殺?”

他重新倚著墻,閑散道:“這是你的工作。”

甄暖噎住,判斷自殺他殺是法醫的基本功。

言焓從墻上站直了身子,走到垃圾桶邊摁滅煙頭。

他立起衣領,轉身下樓:“明早8點開會,我需要你的報告。”

明早?甄暖看一眼手表,今晚要熬夜了。

言焓下了幾級台階,忽地停住,回頭:“自殺錯判成他殺,浪費警力;他殺錯判成自殺,死者含冤。試用期3個月,希望你熬得過。”

甄暖被他的話弄得陡然壓力大增。

他卻揚起一邊唇角:“甄暖小姐,歡迎來到譽城公安。”

甄暖根本笑不出來。

是走是留,全看他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

停車場裏停滿了車輛,卻一個人也沒有,安安靜靜的。

言焓冷著臉大步走向自己的車,拉開門坐進去,靜止了很久,都沒開動汽車。

他雙手死死摁著方向盤,眼瞳深幽凝望著擋風玻璃,仿佛看到了10多年的畫面:

一隊沉默堅韌的小分隊,40多天的跋涉和蹲守,漫無邊際的灰綠色的叢林,蚊蠅毒蟲,走獸蛇蟒……

直到有一天,火光沖天,槍林彈雨,負隅頑抗的敵人,被擊穿的頭顱,燒焦的屍體,鮮血橫流的村莊,還有手無寸鐵的……

他一直記得,‘寒冰’說:“這個窩點要一鍋端掉,一個都不能留。”

狡猾的敵人一人抓著一個平民裝扮的人做盾牌,開槍朝他們射擊,兩邊交火。

他也記得少年時的自己聲嘶力竭的聲音:“你們都瘋了!那是人質!”

可臉頰上很快迎來‘飛鷹’重重的一拳:“是你瘋了,那些全是毒販的線人和制毒者。”

少年紅了眼睛,撲上去和‘飛鷹’格鬥。

他被他的隊友們圍毆得幾乎爬不起來,‘千陽’對他說:“他們在利用自己的同夥。上次烈火隊就是上了他們的當,那些平民全是毒販裝的。”

那次行動後,小分隊很快解散。

他作為儲備幹部調來譽城警校學習。

和所有人一樣,他以為那件事會煙消雲散。

直到一年後夏時失蹤,兩年後,她的骨頭被挖了出來。

終究是他害了她。

回歸平靜生活的那一年,他曾暗中調查當年他們獲得的情報來源。有一條線走到當時金盆洗手的紀家老大紀霆身上時,可他突然車禍去世。

從此再無消息。

這麽多年,他稍稍明白了‘寒冰’的話,和毒有關的嫌疑人,他們的組織一定會記住你的臉,然後窮盡一切追殺復仇。

而當年他拖著被隊友圍毆得渾身是傷的身體,抱著一個小女孩離隊隱藏時,那7歲多的小女孩突然用蹩腳的中文說:“他們在找你,喊你‘小火’?”,然後,

她擡手扯下了他的面罩。

……

言焓低下頭,手從方向盤上松開,用力揉了揉鼻梁。

為什麽那個邊境之國小村莊裏的小女孩會成了紀家的大小姐?時隔十年,這次會是新的線索嗎?

而他,當時為什麽用阿時對他的昵稱‘小火’做代號?

小火。

言小火。

……

言焓極長極緩地呼出一口氣,靠進椅背裏怔怔出身,耳邊就莫名回想起她一串串的聲音:

“小火哥哥”“小火哥哥”

或稚嫩、或黏膩,隨著年齡增大,漸漸嬌軟、羞澀。

那是多大時候的事了。

……

夏天,青石巷,

深城只有夏天,所以他和她的記憶永遠纏繞著夏天的味道。

幼年的他膩煩於她成天叫他“小火哥哥”,拉著她蹲到泥巴堆裏,用樹枝一筆一劃的寫名字。

寫完“言”字,想不到“焓”怎麽寫了。

正苦思冥想之際,他看見小夏時蹲在一旁,吊帶小短裙下露出白白的內.褲,上邊畫著粉嫩嫩的kitty貓。

他一下子捂住眼睛,又有些好奇地張開指縫偷看,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心癢癢,手指伸過去戳了戳Kitty貓咪的臉,軟乎乎的。

女孩子的那裏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嘛。

於是一本正經教訓她:“夏家阿時,女孩子的內褲是不能露出來讓人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