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槥車相望(第4/4頁)

他也悚然發覺,無論他如何不能認同父親和手足的某些作為,他與他的父親和手足,其實果然血脈相通。總有那麽一刻,同源的貪功戀勢的血液會在他們的血管中燒沸。

他從來並非不慕權勢,在他所愛之人都遠離後,只有那些深沉暗夜夢回間不可告人的電光石火,尚能瞬間照亮他灰暗孤單的人生,支撐他繼續艱難前行。他從來並非不解權勢的甘美,即便有人不戀華堂采色,西眉南臉;即使有人不喜翻雲覆雨,一呼百順;卻從來沒有人能夠拒絕,有朝一日有望成真的那些夙願,那些夢,以及心中的那個理想國。

他其實和他們一樣貪嗔,一樣癡迷。作為離天最近,隨時可以一步登天的人,誰也不知他每每是怎麽樣奮力,才得使血管中危險的沸騰冷卻。然此時此刻,他對自己亦無能為力。他擡起雙手,慘白得幾近透明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蜿蜒暴起,他可以看見自己的血液正在其間多麽迅疾的奔騰宣泄,紅如烈火,艷如烈火,燃燒如烈火。這一刻的燃燒,發生於他見過了如此壯麗自由的山河之後,他寧可轟轟烈烈的身名俱裂,不堪再忍受緩緩默默凍死於深宮中寂寞的一隅。

大約對每個人來說,山河之美皆是催化,催化一個儒雅文士可以捉刀,可以殺戮,殺戮後還可以嗜血。他表兄的一生便是活生生的例證。

風滿樓,雨急下,剪除腥膻,他突然打了個寒噤,渾身冷汗息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