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忘川·衛辭(第3/6頁)

小廝們扛著麻袋正要踏進東院,被假裝醉酒的葉玖攔住。他搖搖晃晃將麻袋撞倒在地,打著酒嗝問:“這裏面,裝的什麽東西?”

小廝面面相覷,不敢回答,他邪笑著用手摸了一圈,恍然:“啊,原來是個俏娘們,本少爺正愁沒姑娘陪,你們送得倒是及時。”

說罷,一把將麻袋扛在肩上施展輕功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本意是想將姑娘送到蓉枝那裏,翌日讓她送下山去,不料雨越下越大,只得就近回到自己的院子。

重劍削開麻繩,他一邊褪下濕透的衣衫,一邊漫不經心道:“長得有幾分姿色就不要老往外跑,被人惦記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明日我派人送你下山,不用道謝,本少爺向來做好事不留名。”

銅鏡映著身後景象,從麻袋裏鉆出來的女子竟有幾分眼熟。他猛地回身,衣衫濕透的衛辭正無辜地望著他。

墨發貼在鬢角,一張臉漲得通紅,似乎要滴出血,濕衣裹著妙曼身姿,曲線姣好。

他見鬼一樣:“怎麽是你!”

衛辭拭去臉頰水珠:“我想上山找你,結果被人敲暈,醒來就在這裏了。”

因褪去了外衫,骨笛露在外面,她全然不顧葉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兩三步上前將骨笛拽在手中,扯得葉玖一個踉蹌,俯在了她肩上。

一時靜默。她依舊抓著骨笛不放,葉玖被串著骨笛的細繩牽著動彈不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放!手!”

她聲如蚊蚋,帶著哀求:“你把這個給我好不好,用什麽來換我都願意。”

葉玖氣急,兩根手指夾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讓她松了手,重心不穩倒坐在地。他將骨笛貼著胸口放好,看見衛辭仰著頭,嘴唇緊抿,滿眼倔強。

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打趣道:“你怎麽這麽怕死呢。”

她反問:“你不怕嗎?”

他一時被問住,倒不知怎麽回答。良久,聽見衛辭低低嗓音,帶著他無法理解的憂傷:“那年的饑荒如地獄一般,人吃人,父食子,每個人都竭力想活下去。我能從那場饑荒中幸存,是上天憐憫,我想要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死在先人犯的過錯上。”

他自小生在富貴鄉,不曾見過更不曾經歷過衛辭口中那種地獄。他覺得一個人想要好好活著沒有錯,但將自己的性命寄托於上天未免太過可笑。

將幹凈衣衫扔在她面前,他踏出房門:“骨笛我不會交給你,但你可以留下來,只要骨笛在我身上一天,我絕不會讓它傷到你半分。”

第肆章

天邊浮雲擾擾,葉玖從新開的酒肆回來,咂摸著這新釀的酒和釀酒的姑娘都挺不錯,半路被葉醅攔住。

“聽說小玖你把從我那搶過去的姑娘留在身邊使喚了?我們爺倆的口味倒是一致。”

他眯眼看著這個道貌岸然的二叔,冷笑幾聲:“鑄劍山莊好歹也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強搶民女這些事,二叔以後還是少做些好。”

葉醅不可思議地笑出聲:“喲,今兒個我們小玖倒教起我怎麽做人來了?這江湖上,不知是你葉玖的名聲更壞一些呢,還是我葉醅的名聲更差呢?”

葉玖若有所思,卻反手將重劍提在手中:“我做的混賬事的確不少,卻同時留下了惡名與威名。他們懼怕我手中的劍,敬畏大於憎恨,但不知二叔可有我這本事?”

葉醅冷著臉,他大笑幾聲,扛著重劍耀武揚威走開,拂落兩旁低垂禾雀草,衣袂帶著花瓣一路翻飛,是年少輕狂的模樣。

他回到院子看見衛辭端坐在紫藤樹下冥想,紫花落在她的衣裙上,像是從花藤間生長而出的美人。

她承了丫鬟的名,葉玖卻沒打算讓她做丫鬟的事兒。他發現這姑娘平日裏還挺有趣,有時靜靜看著她冥想一下午都不覺得煩。

他走到旁邊的石椅坐下,一手撐頭,一手執著琉璃茶杯:“我說歸一宗這麽大的宗派,就教了你怎麽打坐冥想?沒點門派武功什麽的?”

衛辭睜開眼,是一貫溫柔的嗓音:“靜心方知萬物。”

他其實不曾與女子過多接觸過,自小不愛讀聖賢書,有一句話倒記得特別清楚: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自此對女人敬而遠之。

他看著衛辭,這樣溫婉似水,靜美如蓮的女子,頭一次覺得那句話其實不對。她也盯著他看,但目光永遠落在骨笛上。

已是六月的天,蟬鳴不絕,葉玖混到很晚才回來,褪下衣衫泡個熱水澡,蓉枝掩門離開的時候他已傳出輕微鼾聲。

習武之人睡得並不沉,稍微聲響便醒過來,明月當空,透過窗戶照進來,六扇開合的屏風後映著人影綽綽。

他悄無聲息地起身,披了件單衣,身形如風已移到屏風之後將可疑之人擒住。

衛辭正鬼鬼祟祟在翻找他的衣物,被他抓個現行,一張臉紅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