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眉間(第6/9頁)

他笑了笑,聳肩說不敢啊,手指無意識敲打欄杆,發出脆響,似乎在醞釀什麽,然後極力遊說我:“今夕,留下來,你會有更好的發展。天子腳下,到處是機遇……”

我居高臨下,看著廣闊的天地,一只雲雀從眼前飛過,沖向空中,與陽光一起飛舞,翩若驚鴻,宛若遊龍。不由得輕輕噓了一口氣,淡淡說:“我總想趁自己還年輕的時候,到處走一走,到處看一看。”

他抱住我,下巴來回磨蹭我的頭發,黯然說:“今夕,我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轉頭看他,相信他此刻說的話真心誠意,發自肺腑。我仰頭說:“我很喜歡你,不只是一點點。可是總有要做的事情……”

他默然無語。空氣凝結,像冰封的泉水,冷而透明。我用力揮拳,故意以嘻嘻哈哈的口氣說:“我們再去唱歌,躲在外面發什麽呆!”

選了一首熱鬧詼諧的“姐姐妹妹站起來”,我握著話筒,搖頭擺首,扮鬼臉,“那就等著淪陷吧,如果愛情真偉大,我有什麽好掙紮,難道我比別人差;是誰要周末待在家,對著電視爆米花,想起你說的情話,哭得眼淚嘩啦啦;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還有一個人人愛,姐妹們跳出來,就算甜言蜜語把他騙過來,好好愛,不再讓他離開……”

這樣一個男孩子,我也應該好好愛他。

他聽了,忍不住拍手大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單眼皮眯成一條線,眉頭舒展,下巴尖尖的,既可愛又性感。我抱著他的脖子,跪坐在他身前,伸出舌頭,咬了咬他下巴,他的唇在頸邊流連徘徊。

我直起身子,“天亮了,我們回去吧。”

我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關於他的極其甜美的夢,夢醒了,惆悵萬分。一切已然結束。

雨葭幫我將行李寄出去,熾熱的陽光下,汗如雨下,她抱怨說:“你至少應該請我喝一杯冰鎮柳橙汁。”我笑,“我請你吃聖代。”

倆人推門而入,冷氣迎面吹來,立刻神清氣爽。白色的細瓷勺盛滿鮮紅的半透明狀果醬,入口即溶,甜而不膩。我突然想到,他之所以喜歡吃糖,大概是喜歡甜蜜的味道。

她挖了一大勺聖代,吃的樣子真是享受,然後問:“對了,你和辛如切怎麽辦?”我搔搔頭,“還能怎麽辦,就這樣了。”

她怔了怔,“分手了麽?”

我聳肩,“應該是吧。”窗外的陽光真是明亮,心情卻有點低沉,“不知道是不是愛情,但是想到要離開,很傷心。有些後悔,當初不該勾搭他的,讓離別變得這麽痛苦……可是有總比沒有好。”

雨葭沒有諷刺我文藝腔,只說:“事情總是出乎意料之外,不然人生也太無趣了。”

我點頭,總有些事情,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六月底,我去了杭州,一個人拖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在異鄉奔波、掙紮、煎熬……

在一家公司實習,下放基層鍛煉,早出晚歸,日日被人吆來喝去,疲憊不堪,累得拼了老命,卻惟有忍住。天氣熱得跟火爐一樣,整個人脫了一層皮。房間沒有空調,老式電風扇,吱悠悠地轉,發出規律的聲響,不緊不慢,像老年人的步伐。

在公司被人排擠,銷售員知道我將來是要調回總公司的,對我冷眉冷眼,不鹹不淡。部門主任嫌我沒有經驗,礙手礙腳,打電話說:“孫經理,這次的實習人員,還是調到別處吧……”

我站在門外,舉起的手只好放下,黯然離開,很受打擊。一句話是一個耳光,打的人頭暈眼花,信心盡失。孫經理大概說了什麽,我還是繼續留下來,如在地獄裏,心驚肉跳,步步為營。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因為在銷售部來回搬運東西,十個手指全是細細的刮痕,洗衣服的時候,疼得噼裏啪啦掉眼淚。不是真有那麽痛,只是莫名想哭。

歡快的音樂響起,分開後,他首次打電話給我,問我過的好不好,聲音淡而柔和,此刻聽來分外親切。我說不好,聲音哽咽。

他問怎麽了,語氣很煩躁,不知道是焦急還是擔心。我本來想告訴他所受的難堪委屈,欲語還休,最後卻說:“想你了。”不是假話。

他沉默良久,然後說,好,我去看你。

他當真來看我,帶著一紙袋衣服。我煩惱,沒有地方住,我也是和另外的人合租一套房子,因為交不起昂貴的房租。

他說沒關系,反正是夏天,在我的房間打地鋪。我知道他經濟一向寬裕,竟然肯受這樣的委屈。

見到他很高興,請他去“樓外樓”吃飯。運氣極好,坐在臨窗的位置,擡眼便是西湖,人間勝景。白堤如美人腰間飄逸的緞帶,束出西湖窈窕的身姿,秀色可餐。夕陽西下,華燈初上,夜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