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林醫生認床,這導致他本就不那麽精致的從醫生涯非常的艱苦。淩晨剛結束的這台費盡心力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手術耗費了他不少心神,下半夜又跟著溫少遠來回跑,又給他當司機當提款機的,身體已經倦累至極。

但即使這樣,認床這種嬌貴的毛病還是沒能放棄折磨他。

合眼睡上沒多久,身體的疲勞剛緩解了些,便自然而然地清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看著窗外霧蒙蒙的天色,掩著眼睛又躺了一會,沉沉地吐出一口悶氣,翻身下床。

洗漱完畢,正想悄悄地離開回家補覺,經過餐廳時,不經意地往裏瞥了一眼,卻意外地看見了坐在窗口的溫少遠,不免驚訝:“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溫少遠的目光落在他青黑的眼瞼下方,勾了勾唇角:“睡得不好?”

“認床。”林醫生撓了撓頭,四下看了一圈,轉而問道:“那小姑娘還好好地睡著吧?”

溫少遠沒回答,只是原本撐在桌面上的手肘移開。手邊是一杯熱氣裊裊的咖啡,香氣濃郁:“要不要喝一點?”

話落,想了想,又補充上一句:“從唐澤宸那裏拿來的。”

說話間,似乎已經篤定他會坐下來喝一杯再走,自顧自地翻了一個白瓷的咖啡杯,拎起放在一旁的咖啡壺給他倒了一杯。

見狀,林醫生摸了摸後腦勺,擡步走進來,拉開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

走得近了,這才看見溫少遠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那件衣服。再結合現在需要喝咖啡提神的情況,頓時了然:“你一夜沒睡?”

“嗯。”溫少遠應了一聲,徑直移開目光,看向窗外。

正是晨曦微露的清晨,就連空氣都帶上了幾分清冷的鮮活。還有些稚嫩的陽光透過窗口灑下來,黃燦燦的,襯顯得整個格局明亮了許多。

溫少遠盯著那抹剛躍出地平線不久的亮光,凝視了良久,才移回視線,抿了口暖香的咖啡,似是自言自語一般低喃了一句:“舍,得。舍得,不舍得。”

林醫生聽得雲裏霧裏的,見他垂著眼,那神情在陽光下竟有幾分迷茫和糾結。猜想著他是遇上什麽棘手的事了,也沒多嘴,非常善解人意地杵在那裏當個安靜的木頭疙瘩。

聞歌醒來時,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窗簾沒有拉緊,露出幾縷縫隙,那微光影綽,倒有幾分看不真切。

捂著被子又躺了一會,她這才偏頭看向床頭……沒有她的雲朵鬧鐘。

這才恍然回過神來,自己正在溫少遠這裏。想到這點,她偏頭往沙發上看了眼,枕頭和毛毯都隨意地堆在那裏,人卻不在。

聞歌揉了揉眉心,擁著被子坐起來。

拉開門的瞬間,被堵在門外的大片日光滲進來,刺得聞歌眼睛一疼,下意識地一眯,擡手擋了擋。

也就是這會功夫,便聽見廚房裏碗筷叮當的聲音。她好奇地偏頭去看,還未看清在廚房裏的人是誰,就和從客廳走過來,正要看看她醒了沒的溫少遠對上了。

“醒了?”溫少遠打量了她一眼,見她拖著一雙比她的腳大上許多的拖鞋,褲腳拖下來整個得踩在了腳底,微皺了一下眉,又有些忍俊不禁:“怎麽就那麽喜歡穿我的鞋子?”

聞歌聞聲,低頭看了眼自己露出外面的白嫩腳趾,蜷了蜷。見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她的腳丫上,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換一雙鞋子。

經過廚房時,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圍著圍裙正在忙的……“辛姨。”

辛姨聞聲轉頭看了她一眼,立刻放下手上的東西迎出來,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落在她脖頸上時,疼惜得直皺眉毛:“那殺千刀的……”

聞歌聽著她數落,心裏卻暖洋洋的。

她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兩點,溫少遠早上送林醫生回家後,順路回溫家去接了辛姨過來。

他不會照顧人,就連下廚燒個飯都有些困難。聞歌現在的身體狀況肯定是要精養著,哪還有人會比辛姨更貼心?幸好,老爺子嫌年年去金光寺太沒意思,前兩天就動身回了l市,去梵音寺小住幾天。

不然,這會肯定吹胡子瞪眼地罵他沒良心,只知道疼小的,卻不知道疼老的。

辛姨中午就熬了雞湯,準備讓聞歌醒了喝。但轉念又想著一醒來就喝這麽油膩的,撇了一層油後,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裹了滿滿一碟子的小餛飩,這會就著雞湯下了鍋,煮熟了端給她吃。

開了胃,又看著她喝了小半碗的雞湯,辛姨這才放過她,去廚房洗碗。

她一走,聞歌就去書房找溫少遠。想是知道她等會就會來,門沒關嚴實,露出一絲小縫來。

聞歌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

腳步落在厚實的毛毯上沒有一絲的聲音,靜悄悄的,只能聽到他握著的鋼筆筆頭和紙張接觸時發出的“簌簌”聲,細細小小的,卻撓得聞歌心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