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覽盡經年恩仇事(上)(第2/5頁)

我端正了身子站起身來,唇間反復了許久,心也是思量了許久,終於輕盈跪下:“臣妾參見皇上。”

聲音是輕柔軟淡的,姿態也是謙卑恭敬的。

我只要他忘記那個夜晚,我只是,想力求我家族的平安,在這個孩子平安降生之前,我是要以這樣的姿態來面對它的父親。

沈羲遙怔了怔,聲音猶如遙遠的天際邊傳來:“平身吧。”又補充似的說道:“你有孕在身,這些禮就免去了吧。”

我深深一叩首:“謝過皇上。”之後才慢慢地起了身。

沈羲遙看了看四周,他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和躲閃。

“這裏,你可還覺得好?”他突然問我。

我笑了笑,隨手拿起了之前繡的那件小小的肚兜,平和地說道:“這裏是我大羲最美的宮闕,臣妾能住進已是皇上的天恩了,怎會覺得不好。”

這裏是好的,可是,它已不是那個我最初來到的蓬島遙台,那時的這裏,是真正的人間仙境,而此時,它只是一個精致的籠子,或者說,是一座監牢。

“恐怕你心裏,這裏是不好的。”沈羲遙說道,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這是什麽?”

他說著伸出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交到了他的手上,微笑著說道:“在這屋裏躺著,更覺難受,心裏記掛起玲瓏,就繡了這個肚兜,應該是適合她現在穿的。只是……”

我低了頭,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只是不知玲瓏可能穿上。畢竟……”

我的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畢竟,柳妃一定也是為玲瓏繡了許多衣服的吧。”

沈羲遙沒有說話,我擡了頭看他,他只是一直看著那肚兜,眼神中有點點的悲傷。

半晌他才開口道:“柳妃沒有給玲瓏繡什麽。這個,玲瓏應該是能穿的。朕也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他說著目光就空洞起來,然後落在了我的小腹上,有絲希冀。

“太醫怎麽說?”他突然問了一句,我看著他,他的眼窩有些深陷,略帶瘦削,眉宇間有掩藏不住的焦慮和憂心,還有點點的不悅。

我想,這份憂心,應該不是僅僅來自玲瓏的病,也不會是皇室的私事。對於他一個帝王來說,最重要的,應該是這個如畫的江山。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上前一步,拿起身上的一方絲帕為他擦拭著衣上未幹的雨水。

他愣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和僵硬。我一笑,在離他這麽近的位置,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龍涎香的氣息,還有雨水生冷的味道。

“皇上可是為了西南的戰事憂心?”我擡頭看了他的眼睛,他閃過一片訝然,我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麗妃遲遲沒有晉位是我猜測的唯一根據,雖然之前她的父親倒是打了幾次的勝仗,可是進入蜀地的崇山峻嶺之後,就鮮有什麽消息傳來,麗妃之前的得意也漸漸的消退。後來是因了父親的病和之後的事,我什麽都不去想不去顧及,此時,一切都靜下來的時候,才突然都能了悟。

沈羲遙沒有說什麽,只是一直注視著我的眼睛,我沒有躲閃,他終嘆了口氣,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西南那邊……”他的聲音低沉,眉頭緊皺,手也不由得握成了拳。

我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與氣惱,卻也是無可奈何的惆悵寂寥。

“朕不知對孟翰之說過多少次,蜀地不同尋常,要他謹慎再謹慎,可是,還是被之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如今可好了,大敗,三千首騎全軍覆沒!”

沈羲遙額上青筋隱約可見,看得出他壓抑了許久,許是從得到這消息就開始了吧。可是那朝堂之上他不好如此的發作,畢竟是要端著君王的氣勢,什麽都不能表現出內心的亂,要起著安定民心的作用。

他也是不易,畢竟羲赫受傷,我的二哥又必須鎮守西北,朝廷中不是沒有新的將領,但能擔起鎮守邊境重責的,卻沒有。

沈羲遙用孟翰之,並非不妥,畢竟是老將。但是孟翰之的弱點,他也是知曉的。此次失利,應該怪那孟翰之的輕率。作為帝王,三番五次地叮囑之後,還出了這樣的事,他怎能不發怒,怎能不痛心?

不過,如今的他,卻也不再是當初與父親公然在朝堂上起爭執的少年皇帝,若他那時能若今日,恐怕我也是不會進宮來了。

我倒了杯茶遞給他,那是靜心提神的藥茶,盛在白玉琥珀的碗中,褐黃的顏色,散著淡淡的清苦氣息。

沈羲遙接過看都沒看喝了下去,隨後就皺了眉擡頭看我:“怎麽這般苦?”

我一笑:“不知可抵皇上心中之苦?”說話間取了用同樣的碗盛了蜂蜜水給他:“換一樣,如此才能更感甘甜。”

沈羲遙一愣,手上微有些停頓,不過還是接了那蜂蜜水過去,停在唇邊久久卻不飲。我沒有看他,只是拿起了那件肚兜就著燭光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