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邂逅·夢魘(第2/3頁)

鐘筆天天在醫院待著,幾乎所有人都認識她。很快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信息。他不打算放過她,但是要慢慢來。

鐘筆領著鐘簀一大早就來了醫院,手裏提著連夜熬的八寶粥。打開來樓道裏都聞到香味,入口即化,護士在一旁稱贊,“大嬸,你這個女兒當真孝順。”鐘母看著兩姐弟笑。雖是病房,仍是滿室溫馨。

那時候鐘簀只有十二歲,還是一個怯生生的小孩子,雖不會說話,但是已經十分懂事,接過調羹要親手喂母親吃飯。鐘筆讓出了位置,摸了摸他的頭發,笑說:“小簀長大了,會照顧人了。”鐘母吃著兒子喂的粥,很是欣慰。

她哼著小調跑出來,坐在椅子上翻娛樂八卦雜志。感覺到有人在她身邊坐下,她瞟了一眼,見他穿的十分齊整,便搭訕說:“你是來醫院探病嗎?”他搖頭,聲音很低沉,“不是,我母親去世了,我來領她的遺體。”

鐘筆一驚,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回事,雜志也不看了,看著他的眼睛真心誠意道歉:“對不起。”他不是很在意,嘆了口氣說:“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鐘筆不喜歡這樣的話題以及死亡的氣息,坐立不安,想要走,哪知他突然問:“你叫什麽名字?”低著頭,眉眼間甚是疲倦。

鐘筆心一軟,心想他心裏一定很難過,那就陪他說會兒話,她看著眼前這個可以做她父親的男子,完全沒有想到其他的可能,一臉認真地回答:“我叫鐘筆,鐘繇的鐘,毛筆的筆。”

他眼睛裏有一絲笑意閃過,“敢這樣自我介紹,那你的書法一定很不錯。”鐘繇是魏晉時期著名的書法家,乃中國書史之祖,和王羲之並稱為“鐘王”。鐘筆有些赧顏,但是沒有否認,“差強人意而已。”

鐘家經濟不寬裕,她學不起樂器,買不起舞蹈服,於是跟著院子裏的張大爺練毛筆字,十來年練下來,居然小有成就,初中時候她的字就已經漂洋過海,遠到日本參展。

鐘筆因為身邊同學對她的字贊譽過高,總是覺得難為情,其實她知道自己對於書法,並不是很有天分,加上上大學後不夠勤奮,更是江河日下,拿不出手,於是轉開話題,隨口問:“你叫什麽?”她並不期望他的回答。

但是他有樣學樣:“我叫左思,左右的左,思念的思。”

鐘筆聽得一愣,“左思?《三都賦》左思?哈哈哈——”忍不住笑起來。一聽到這個名字,她腦中立即浮現出文學填空題,左思,字太沖,西晉文學家,出身寒微,其貌不揚,然而才華出眾,十年著成《三都賦》,豪富之家,競相傳寫,洛陽一時為之紙貴……沒辦法,期末考試快來了,她最怕考的便是這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偏偏記得最牢的也是這些。

左思微笑,被人這樣取笑,卻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意思,“我母親給我取名字的時候,並不知道歷史上有個大大的才子叫左思。”鐘筆點頭,還是忍不住笑:“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她瞄見鐘簀打開門找她,立即跳起來,“我要走了,有機會再聊。”朝後揮了揮手,蹦蹦跳跳進了病房,過了會兒又沖出來喊護士換藥,樓上樓下跑,忙忙碌碌,但是精神頭很足。

手術後,鐘母身體很虛弱,還須留院觀察。期末考試快來了,鐘筆一邊忙著復習,一邊照顧母親,還要分神陪鐘簀,他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半個朋友都沒有,難免寂寞。她掛著兩只熊貓眼去醫院給母親送補品,一路哈欠連天。怎麽會有這麽多要復習的東西?早知道就不讀中文系了。

提著保溫盒站在走廊上,又打開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嘆氣,算了,去樓下打點熱水好了。轉身要走,冷不防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幹什麽愁眉苦臉?”手已經伸了過來。

鐘筆擡頭,愣了一愣,才想起這個男人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名字。

左思眸中有幾分不確定,“這是烤魚?”剛做完手術的病人應該還不能吃烤魚吧?鐘筆像是被得罪了,跳起來不斷強調:“這是魚湯,這是魚湯!”左思不禁莞爾,笑問:“湯呢?”鐘筆垂著肩一臉喪氣說:“燒幹了。”

她一邊背書一邊燉湯,哪知背著背著就歪在廚房門口睡著了。等她醒過來,魚湯早就燉成烤魚了。再要重做,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寬慰自己,有魚總比沒魚好。可是這幹魚叫母親怎麽吃得下?只好以熱水代充魚湯。

鐘筆不當成一回事,一心埋怨自己粗心大意,連湯都燉不好。左思聽了卻非常觸動,眼神深邃看著她,好半天說了一句:“鐘筆,你太累了。”醫院,學校,還有年幼的弟弟,無數或重大或瑣碎的事情全都要她來扛,她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孩,怎麽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