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北風卷地百草折(第4/7頁)

胡馬嘶風,漢旗翻雪,彤雲又吐,一竿殘照。古木連空,亂山無數,行盡暮沙衰草。星鬥橫幽館,夜無眠、燈花空老。霧濃香鴨,冰凝淚燭,霜天難曉。

長記小妝才了。一杯未盡,離懷多少。醉裏秋波,夢中朝雨,都是醒時煩惱。料有牽情處,忍思量、耳邊曾道。甚時躍馬歸來,認得迎門輕笑。——《青門飲》時彥

原本好好地晴日,不知為何忽地暗了天色,旋即,那極大的雪片子仿佛柳絮飛舞般不期而至。

無艷擡頭看看那陰沉的天色,心想:“大人或許會擔心我吧……或許,我不該這樣擅自出城……”憂慮重重,無艷蹙眉看向遠方,此刻她乘馬急行,前頭,是看似廣袤無邊的沙漠,令人心生畏懼。

距離孫錦堂出城,已經兩天了,兩天之中,安西軍派出了許多偵查救援兵力,但是卻並沒有找到孫錦堂的所在,與此同時,負責偵查的斥候連連回報,說塞外的沙匪部落正在調集軍力,蠢蠢欲動地不知要做什麽。

在這種情形下,群龍無首的玉關是令人擔憂的,幸好大部分百姓不知道孫錦堂出城之事,而孫錦堂的部屬也非泛泛之輩,一邊加緊守城的同時,另派出大量的斥候繼續緊密偵查沙匪行動,同時又調動軍力,出城找尋老將軍。

但是無艷卻不能只是坐等了。

自從聽說了鏡玄在孫珍垂危之際來到,無艷似乎明白了這所有的一切,為什麽鏡玄會命她來這玉關,而她的身世……

無艷記得,在她小的時候,她不覺得自己跟別人不同,後來她看見過許多山下的百姓小孩兒,他們都是有父有母,不管是被百般疼愛還是打罵不休,但他們有爹娘的,無艷不解,便問鏡玄:“師父,我的爹爹媽媽是誰?為什麽我從來不曾見過他們?”

鏡玄沉默了會兒,才說道:“你的爹爹媽媽,已經去了天上,你瞧那天上的星星,是不是很明亮?你最喜歡的那一顆,就是你的媽媽,她一直都在注視著你,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做星華,只要有星星,星華你就是被媽媽照看著。”

無艷年紀還小,雖然覺得媽媽不能在身邊照看自己有點傷感,但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她叫星華,每當清朗的夜晚她擡頭看天空,看到那一刻最大最閃耀的星星,必然就是她的母親了。

她想起尉遲鎮問她那個“假如”的時候,她很是害怕,從旁觀者的角度,孫錦堂跟孫珍,那只是一個悲慘的故事,雖然令人傷心,可也僅止於如此,也許以後過段時間她就會忘記,在多少年後也許會偶爾想起曾聽說過這樣一個心酸的故事,但是,如果她就是其中那個可憐的孩子……

細細想來,那種痛苦,或許會千百萬倍的增加,而且或許,留下的傷痛,會永無止息,這會伴隨她一輩子。

當尉遲鎮問的時候,無艷本能地那樣回答。

她的心被恐懼控制,無法接受這種殘忍的真相。

雪片子拼命地打著臉龐,一陣陣痛楚近乎麻木,或許有什麽沖到了眼睛,讓淚水長流。

無艷眨眨眼睛,擡手擦擦眼角。

孫錦堂這麽多年來都把孫珍的臥室保護的好好的,任何一樣東西都不許人碰,管家娘子帶著無艷去看過。

本來是一個不相幹的女子的遺物,可是現在,這女子,或許正是她每晚上都會看著的母親,無艷望著孫珍的舊物,一件木梳,一件舊衣,她睡過的窗,她照過的鏡子……每一樣每一件,帶著令她渴望貼近的味道,手撫在上頭,會令人有淚流的沖動……

“她是我的媽媽。”無艷望著回來的尉遲鎮,這樣說,心底也不知是歡悅,難過,還是什麽,“其實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尉遲鎮望著她因哭過而發紅的眼睛,溫聲道:“你師父不會無緣無故讓你來此的……你生得又跟孫姑娘很相似,那晚上,若是換了別人那孩子或許是沒救,但若是你師父鏡玄的話……”

無艷大哭:“那師父為什麽不告訴我?”

尉遲鎮將她抱住:“你師父不告訴你,是怕你受不了,倘若你父母還在,他自然會歡歡喜喜告訴你,但你媽媽已經不在了,而且又是那樣的淒慘,你師父……怎麽忍心跟你說?何止是你師父?我猜到孫姑娘或許是你媽媽之後,還不一樣是十分擔心……我那晚上拐彎抹角問你,就是怕若是你知道真相之後會受不了,所以我不敢直說。”

無艷一怔,然而復又倒在尉遲鎮懷中大哭起來。

是的,在此之前她的確是受不了的。

尉遲鎮不時去探聽安西軍的動向,是夜,無艷在孫珍的屋子裏睡了一晚上。

在寂靜的夜晚,半夢半醒中的無艷,好像看到了善良溫柔的母親,她姍姍地來到床前,擡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帶著美麗的笑容,溫柔地說:“乖寶寶,娘不是一直都在看著你麽?別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