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昨夜星辰昨夜風 深監遺恨

無塵居中,片刻靜默。尉遲鎮看向薛逢,道:“我不管你跟太子之間是何恩怨,不論如何,你不該把無艷牽扯進內,她雖有慈航殿護身,但性子天真爛漫,對萬事毫無防備之心,何況也因她是慈航殿出身,樹大招風,難免有人暗中虎視眈眈,對她而言,京城就宛如兇險遍布的叢林,稍有不慎,便會有性命之憂。”

薛逢已經平定氣息,此刻微微垂頭,不知是否在聽。

尉遲鎮繼續說道:“如你所說,此刻她人在宮中?薛公子既然有法子送她入宮,那可有法子讓她全身而退?”

薛逢道:“我明白尉遲將軍的意思,可正如你所說,朝廷便是渾濁亂流,宮內更是亂流交匯的中心,我只想達成我的意願罷了,當初並沒考慮過小丫頭的安危。”

尉遲鎮雙眸一暗:“好個冷心冷面的人。她一心為你著想,你卻總為了自己私欲而讓她置身險境……此事是無艷意願,故而我不會為難你。但是薛公子,以後我絕不會讓無艷再親近你,也絕不會讓她再被你所欺,你且記得我這句話。”

尉遲鎮說完之後,轉身便欲離開。

薛逢扭頭看著他堅毅背影,忽地喚道:“尉遲鎮。”

尉遲鎮腳步微微停下:“有何指教。”

薛逢道:“為什麽對小丫頭這樣好,不要告訴我,你對她動了心、不在意她的容貌之類的假話,我是不會相信的。”

尉遲鎮雙眸一眨,道:“薛公子這話,也有人同樣這般問過我,你想知道那人是誰嗎?”

薛逢眉頭一皺:“嗯?”

尉遲鎮負手而立,身形如淵渟嶽峙,淡淡道:“東平王也這樣問過我。薛公子你不覺得古怪麽?為什麽你跟東平王都要為了無艷之事而追問我之真心,你們,表面上口口聲聲說無艷容顏醜陋,說她不堪配我,說我看不上她,實則究竟為何?為什麽要如此看重這個問題?莫非你們心中……也為了小丫頭而擔心嗎?又或者,是不想看小丫頭身邊有人纏著?”

薛逢眸色微變,道:“哈,我不過隨口問問罷了,尉遲大人這樣,莫非是因情人眼裏出西施,自己看上那丫頭,就以為別人也會跟你爭搶麽?”

尉遲鎮道:“我倒是並沒有這樣想過,卻反而是薛公子你自己說了出來,莫非這正是薛公子的本意嗎?”

薛逢皺起雙眉,尉遲鎮最後看他一眼,轉身而行。

薛逢提高聲音道:“那你現在又想如何?去救人?”

尉遲鎮道:“我在京中自不像是薛公子這般長袖善舞,但卻更不似薛公子一般坐視不理。”

薛逢道:“別忘了,你不過是個地方守將,敢在京中造次,便是找死。”

尉遲鎮道:“那就試試看罷。”

尉遲鎮邁步欲走之時,卻又停下,目光看向屏風之側,黑暗中,有道影子若隱若現,不留意的話絕看不到,那人平常打扮,面容瘦削,並不出色,正是薛逢那近身的仆人。

尉遲鎮冷笑道:“薛公子之前說不許外人入內,恐怕也只是支開我的說辭?”

薛逢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那仆人,便道:“我的確想支開你,但是此處也的確不許外人入內,尤其是男人。”

尉遲鎮道:“那這位大概不算在內?”

薛逢道:“不錯,他是個閹人。”

尉遲鎮想來想去,沒想到這一點。看那侍從站在墻角,如木雕泥塑,一動不動,他便只淡哼了聲,出門而去。

屋內,薛逢看向仆從:“為何這麽快回來,事情辦妥了?”

仆從道:“如您交代,三殿下接手了。”

薛逢嘆了聲,不再言語。

仆從察言觀色,小心問道:“公子不放心麽?”

薛逢輕輕一笑:“我現在不知道,究竟該不放心誰,是他……還是她?或者……”

仆從自然不懂,卻也不敢再問,雖不敢問,但卻隱隱覺得,薛逢如此,必然跟方才的尉遲鎮脫不了幹系。

仆從便道:“公子還是把碧遊青鸞叫來伺候為好,若是方才那人意圖不軌,小人又不在公子身邊……”

薛逢道:“你說的不錯,你去吧,把她們兩人叫來,你……就回府去吧。”

仆從遲疑,薛逢見他不動,便又道:“不必忌諱,他問什麽,你就照實說便是了。”

仆從面上仍是猶豫之色,默默低頭道:“小人告退。”

仆從離開之後,薛逢獨自一人坐在屏風之後,望著面前那一地碎裂的水晶,燭光下琳瑯滿目,竟比完整時候更璀璨奪目。

薛逢一笑,喃喃道:“真是古怪,像他這樣的人,居然會為了那小丫頭……被人如此著急地護著,究竟是什麽感覺呢,只不過,他一片心意,那丫頭估計也是不知道的吧。”

門被打破,冷風從湖上襲來,陣陣吹拂。薛逢身子微微瑟縮,擡手握了握臂膀,搖曳的燭光中,忽地浮現那雙晶瑩清澈的雙眸,薛逢微微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