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披薩將軍坐在醫療室的病床邊上,表情虔誠又珍惜地啃一塊披薩,小口小口的,吃得像個大家閨秀。

“別難鍋了,”他試圖安慰病床上的那貨,“我抖想開了,沒有錢,我揪和披薩結婚。”

葉文林渾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動,艱難地瞥向披薩,感覺和這個胸無大志的吃貨無話可說,滿心都充滿了寂寞如雪的惆悵。

那天,他星系總指揮艦和中央艦先後被擊落,臨時的地球防護罩幸運地成功啟動,盤踞地球上空近五年的敵人終於潰敗。

同一時間,在太陽系邊緣徘徊的星際海盜團見風聲不對,也跟著望風而逃。

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忽而重見天日,一切都仿佛不真實起來。

二十六名出戰指揮官,死得剩下十八個,六個重傷爬不起來的,還有三支艦隊一艘戰艦不剩,從此番號成了鬼旗。

一個多月後,地球太空堡壘得以重建。

又過了三個月,新建的地勤處重新拔地而起,真正的防護罩緩緩代替了危難中的臨時系統。

當時葉總前鋒發起沖鋒的時候,指揮艦的防護罩就已經歇菜了,他老人家還不肯悠著點,最後,是衛兵冒著生命危險,在槍林彈雨間,用小逃生艦把他給撈了出來。

葉文林全身多處骨折,頸椎嚴重受損,只好在醫療中心開始他漫長的靜養。

當然,他已經習慣了各種重傷,唯一能讓他痛不欲生的是他那香消玉殞的漂流瓶。

當時明明是為了保存它才順著通道丟出去的,沒想到戰局逆轉,戰場從近地系統一直碾到了木星附近,再怎麽高科技的外殼也在這麽密集的炮火下灰飛煙滅了。

葉文林傷心欲絕,仿佛如果不是他已經傷得死不動了,他簡直已經不想活了。

“這要是在過去,你不是翹辮子就是高位截癱,知足吧,還惦記什麽身外之物,簡直沒治了。”董嘉陵吊著胳膊走過來,伸出尖細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把披薩將軍的寶貝披薩撕下了一大半,吃了。

敢怒不敢言的披薩眼巴巴地看著她,董嘉陵優雅而快速地吃完,用披薩身上的制服擦了擦手,充滿鄙夷地評價說:“呸,你們意大利人的餡糊餅惡心死了,奶酪熟大發了,跟鼻涕似的。”

披薩將軍身心遭到重創,在這樣的“女神”面前,他默默堅定了要和食物結婚的遠大志向。

食物是如此的無憂無慮,色澤明快又討人喜歡,從被制作出來到消化完畢,甚至比一杯水由熱變涼來得還要迅疾,永遠不用面對會議室裏那些空了的椅子。

太空中,他星系和地球聯軍易地而處,然而戰鬥依然在持續不休,清剿太空海盜團的遠征軍已經整裝待發,地面上,也有無數明面上或者暗地中的安全人員潛伏在人群中,隨時盯著地面上的殘余敵人。

漫長的征戰,尚未休止。

當然,這些都和眾多的非戰鬥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山河依稀,而今焦土橫生,一切都要重建,一切都得以再來。

在清剿星際海盜的遠征軍出發之前,全球既為了送行,也為祭奠,舉行了一場名為“重見天日”的集體葬禮,太空聯軍也要派代表參加。

不過究竟派誰去,這件事又經過了眾人的好一番互相推諉,將軍們好像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縮頭烏龜——

披薩見不得人似的以手掩面。

嘉陵姐姐聞聽此事立刻閉門謝客。

葉文林艱難地表示,自己是一個只能吃流食的病號,需要呵護,不適合這麽莊重的體力勞動。

為此,楊將軍特意離開了他萬年老窩一樣的指揮室,結果所到之處全員退散,他幾乎有種自己變成了傳染病毒的錯覺,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王小川,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王小川就像個即將要被逼良為娼的小媳婦,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蚊子一樣細聲細氣地開口說:“報、報告……我要先、先上個廁所。”

楊寧:“……”

傅落就是在這個倒黴的時刻掛印歸來的。

傅將軍低著頭快速走過,邊走邊仔細聽著耳朵裏的通訊器中,小戰士匯報這一次清剿任務的傷亡與艦艇損毀情況,一不留神撞到了守株待兔的楊寧。

楊寧調整好表情,懇切又期盼地對傅落說:“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傅落毫無準備,一腳踩中美人計,慣性似的有求必應,爽快地一點頭:“行,什麽事?”

然後她就順理成章地被派了過去。

其實說起來,也只是露個面而已,連致辭也不用準備,時間占用不了半天,就一上一下,一點也不麻煩,還能有一次機會見見地面上的親人。

只是眾人不約而同的逃避,說到底也還是時間太短,趴下的還沒來得及起來,離開的還不敢細想,仿佛只要不看不緬懷,就可以當有些事還沒有發生過,假裝離開的人只是回家探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