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親王(第2/7頁)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他敏銳地分辨出有個纖細的,安靜輕巧,心中一陣激動,想要往外迎出去,又不知為何有些膽怯不安。

  秦柱發覺主子的異常,有些擔心,索性守在書房外面等著,不教旁人看見打擾。

  小廝把人帶進來,就退出去了。秦柱上下打量那個女人,有些拘謹地垂著頭,圓頭髻,滾灰邊的藍褂子,很普通的仆婦打扮。

  “王爺要見你。你跟我來吧。”

  “是。有勞秦公公。”聲音裏透著一絲笑意!

  秦柱一愣,下意識地去看她的臉。女人已經擡起頭,對著他微笑。

  秦柱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女子唇邊笑意更深,伸手虛扶:“秦公公服侍王爺辛苦,可要坐下歇歇?”

  書房的門從裏面打開,允祥站在門內:“秦柱,當真累了,就下去歇歇吧。”

  秦柱連忙站直,嘴唇哆嗦著,連揉眼睛:“奴才不累,奴才不累!”定睛再看,那一位還站在眼前,嘴角含笑,眼神溫和,身後的影子清清楚楚。天哪,姑娘,你這回的玩笑可開得太大了!害爺白嘆了多少氣,難過了許久呢!

  允祥面帶微笑,作了個手勢:“請進。”

  楚言福了一福,從從容容走進書房。

  秦柱跟在王爺身後進屋。眼珠子一下不錯地盯著那一位。

  允祥笑著搖頭,臉上透著驚喜:“這些年了,你還改不了這作弄人的習慣。每回來都要逗逗秦柱。”

  她笑答:“他吃逗,好玩兒。”

  秦柱苦了臉,合著他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落在這主兒眼裏就是“好玩”?不過,這也是說,姑娘這些年一直記著他呢,秦柱又歡喜起來。

  他的表情變化落進另外兩人眼中,不覺相視一笑。

  “你喝什麽茶?龍井還是鐵觀音?”

  “都行,多謝!”

  “奴才這就去給您沏茶。”秦柱顛顛地就要往外跑。

  允祥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叫住秦柱:“這事兒,不許聲張。你守著外面,不許人進來。”

  “是。”

  屋內就剩下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坐下,輕輕打量著對方。

  “你還好麽?”允祥感慨地說:“當時,噩耗傳來,我們都不敢信。可這麽多年都沒你的消息,不得不信了。”

  “我還好。”回憶起當年,她眼中泛起淚花:“當日我受了重傷,不省人事,若不是身邊的人替我擋了一刀,死定了。”

  吸了一下鼻子,笑道:“過去的事,不想提了。還沒恭喜十三爺升遷,大展鴻圖。”

  他搖頭苦笑:“被皇上趕著鴨子上架罷了。你這些年,在哪兒呢?”

  想到他還管著外國傳教士的事務,楚言不想盡吐實言:“噶爾丹策零不容阿格策望日朗。阿格策望日朗戰死後,我帶著他的一部分屬下逃進了帕米爾山區。後來輾轉到了印度,好容易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把老弱婦孺都安頓下來。我回京,本想見見怡安,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阿格策望日朗真的死了?準噶爾那邊支吾含糊,皇上還特地帶信去向策妄阿拉布坦求證。”她一個女子,帶著一大隊人,輾轉流落,何等辛苦!卻不肯回來投奔依靠他們,連個消息也不肯通一個。若不是為了怡安,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想回來。她怕他們,還是,他們傷了她?想到怡安,就想到皇上。放在跟前寵著疼著十多年,她音信全無,一時氣惱,送怡安回準噶爾,她就回來了。這是怎樣的天意?“策妄阿拉布坦來了幾次信,請求接怡安回去看看,說她祖母十分想念。皇上推卻不過,只得派人送怡安回去一趟。”

  “我聽說了。能讓她回去看看也好。我起過誓,再也不踏入準噶爾,故而,只好等她回來。”

  沉吟了一下,他試探道:“皇上,四哥,一直惦記著你。你可要進宮見見他?”

  她輕輕搖搖頭:“我是死了好幾年的人了。請十三爺還是不要讓皇上知道吧。我欠皇上的太多,沒法還,只得想法兒逃開賴賬。”她怕那個人。敬重他的雷厲風行,堅忍果斷,恐懼他作為雍正的心狠手辣,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直覺,提醒著她盡量避開那個人。雖然他對她一向極好,嚴厲之下是寵溺,可她很清楚,他們之間力量懸殊,她根本鬥不過他。康熙把她當小孩子小把戲,兩分慈愛兩分好玩,還肯由著她東拉西扯,偶然賣弄小聰明。現在這位皇上,她想起來就頭疼,只怕靠得近了,掉進那張網,再也掙紮不出來。原本性子就霸道,又掌握了絕對權力——興許還會對她好,可得按他的意思他的法兒。他的好法,她多半是不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