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第2/6頁)

  他的手掌輕輕滑過她光潔的面龐,溫柔地貼上自己的唇,心中溢滿了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只有在私密的場合,她的心裏充滿柔情時,才會喚他“日朗”。那是他遊歷關內時用的化名,進京路上的少女笑嘻嘻地叫他“日朗大哥”,可他總覺得那一個並不是她。印度之行,他看到她身上更多的難解的驚奇。似乎解決了什麽難題,她放松下來,真正地開朗活潑。印度河畔,他們擁有了許多難以忘懷的美好經歷。他的名字對於她太長,親密快樂的時刻,她會喚他“日朗”。也是在印度河畔,他們有了神佛賜予的快樂源泉——怡安。 哈爾濟朗的出生把他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怡安的到來則帶來了無盡的幸福和歡樂,讓他成為世上最幸運的男人。

  也許為了考驗他們,也許是對她的固執無能為力,神佛留下一點遺憾——她對神佛在人間的使者喇嘛,始終不甚以為然。她的話也有道理,日子久了,他或多或少地受了她的影響,有時甚至覺得她比喇嘛們承繼了更多神佛悲憫關愛世人的真心。她一直小心掩飾,最終還是在送不送哈爾濟朗進喇嘛集受教育上沖突起來。

  喇嘛們一直保持著對父汗策妄阿拉布坦的影響力,敏感到他的細微改變,有些不滿。心胸開闊愛他如子的老師去世後,繼任的喇嘛領袖是索多爾紮布為兒子羅蔔藏索諾請的老師,為人有些偏執,對楚言存有偏見。夾在中間,他有些為難,倒也樂意為她頂住來自喇嘛的壓力,讓他們的孩子如她希望的快樂地長大。可這件事,並不象她想的那麽容易。

  “日朗,”她環上他的脖子,喃喃訴說:“我從來沒想要做公主,也沒想過要嫁給王子。公主和王子有著必須承擔的對國家的義務,而我是個懶散的人,不願意承擔責任。我只想做個普通人,不愁吃穿,錢夠花,有一個願意拉著我的手一起看日出日落的丈夫。我們一起喝茶,一起聽風聲雨聲鳥鳴聲孩子們的笑聲,一起看著孩子們跑來跑去自在地長大,一起變老。我的丈夫,他會一直陪著我,等到我滿頭白發皮膚上布滿褐色斑點,還會拉著我的手對我笑。我想要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太奢侈?太貪心?”

  “不是。我也想要這樣的生活。”他的眼睛有些潮潤。這是第一次,聽她說出心底的願望。他知道,她確確實實就是那麽想的,一直努力地把他們的生活經營成那樣。原來,幸福就是那麽簡單。可他們,為了這份簡單,卻要做很多,付出很多。

  “阿克蘇,烏倫古湖,昭蘇都有我們的家園,無論在哪一處,我們都很快樂。無論哪個家,我都很喜歡,因為,都是我們自己一點一點建起來的。”

  “是。我也很喜歡。”他笑著親吻這個神奇的女子。因了她的“挑剔和嬌氣”,他在阿克蘇和烏倫古湖建了行宮。她來了,用她聰慧的“嬌氣和挑剔”,一點一點地把簡陋的地方變成真正的宮殿和舒適的家園。就連他在伊犁的官邸,經她略為收拾,也變得溫暖多了。他有責任,她有生意,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很多,可每一個家園都盛有美麗的回憶,都能讓他感受到她和孩子們的存在和牽掛。

  “如果我們願意,我們還可以在別的地方,建立起新的家園。只要我們在一起,用我們的頭腦和手,哪裏都可以是我們新的家園。你說,對嗎?”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輕輕地問:“準噶爾之外,還有哪裏可以作為我們的家園?”

  她坦白回望,眼中清可見底:“帕米爾,印度,甚至更遠的地方,又或者,崇山峻嶺間的一塊世外桃源。”他也許不能適應歐洲的生活。中亞地區地廣人稀,冰雪高原上偶然也有四季如春的峽谷,要找一塊世外桃源也不是沒有希望。

  原來,她有著這樣的想法。也許,只有遠遠離開這一切,他們才能如願地過上平靜安寧的生活,他們的孩子才能無憂無慮地長大。可是,他是否就能放下曾經發誓守護的一切?

  “楚言,我可以放棄汗位,可我不能推開我的責任。”就怕他推開責任,責任還會找上他。逃開未必就能遠離。放棄也許就意味著自絕出路。

  他同樣發過誓,永遠保護她和孩子。他們靜靜地對視。很久,她無聲喟嘆著,閉上眼睛。

  他捧住她的臉:“你生氣了?”

  她睜開眼:“不,我明白你的生命裏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我始終敬重你。”家庭和孩子可以是女人的整個世界,對於翺翔天空的雄鷹,窩不過是歇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