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做戲(第2/9頁)

從景祺閣辭出來,趕緊強迫自己忘了,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危險,她也怕自己一個閃失說漏了嘴,到時候小命難保。

站住了定定神,放眼眺望,夾道狹長,兩面紅墻筆直地分割開了天幕,只看見窄窄的一溜蔚藍。還有好些事兒要等著她幹呢,她晃晃腦袋,提袍過了景運門。剛上乾清宮天街,正碰上容實從後左門出來,看見她就笑了。宮裏不得喧嘩,他擡手揮了揮,舉止熱絡,像多年沒見的老友乍然相逢。

他的笑容能感染人,帶著點兒痞氣,但是純真自然,不像豫親王似的,讓人不得不心存提防。兩個人商議定了要在人前裝樣子,於是沒有半點抵觸的情緒,頌銀上前和他打招呼,“忙什麽呢?”

他說:“過兩天萬歲爺要巡視西山,沿路的警蹕要提前籌備起來,光忙這個了。你打哪兒來?”

她往東六宮方向指了指,“上四執庫去了,皇後的朝珠要重串一盤,我去看看籌備妥當沒有。”見他的烏紗下汗水氤氳,從袖裏抽了帕子給他掖掖,“洗把臉再忙吧,大中午的,略歇一歇。”

容實卻呆住了,他沒想到她溫柔起來是這樣的,仿佛一只手在他心上撓了一下,他連喘氣都快忘了,結結巴巴說:“妹……妹妹啊……”

她擡眼看他,居然含情脈脈。容實有點慌,心裏突突跳起來。身後傳來侍衛們的笑聲,因值房就在後左門裏,一探頭就能看見他們。一大群光棍漢,發現上司有了艷遇,比他們自己娶媳婦還高興,壓著嗓子瞎起哄。容實暈陶陶的,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這就說明他也是有主的人了,終於和那幫混小子不一樣了。

他剛想發表點諸如“你真好”、“真關心我”之類的看法,眼梢一瞥,隆宗門上閃過一個身影。他頓時又感到灰心了,原來她的體貼全是做給豫親王看的。

“好了,走了。”他喪氣地說。

她轉頭看一眼,輕輕嗯了聲。

“你早看見他在那兒了?”

她點點頭,“我出景運門就看見了,正愁找不著機會表現,這下可好,起碼消停三五天。”

容實很不高興,“今兒老太太想請你家去,一塊兒吃頓飯。”

頌銀思忖了下,“今兒沒空,廣儲司盤庫呢,夜裏要值夜。”

“怎麽老值夜啊?”他居然有了點哀怨的味道,“我找你,你總沒空,那怎麽處呢。”

頌銀看他委委屈屈的樣子覺得好笑,“處什麽處,說好了裝樣子的,你別當真,回頭著了人家的道兒,我可不管你。”

他愈發難過了,“你別這樣,要裝就裝得像樣,老把實話掛在嘴邊上,人家可不傻,看得出來。”

煌煌的日頭照得人眼暈,頌銀手搭涼棚眯眼瞧他,人高馬大的,有時候脾氣還像個孩子。她嘆了口氣,“怎麽辦呢,我一直都這麽忙。越是逢年過節,我越是腳不著地。你還和我處?將來獨守空房也願意?”

他說願意,“沒娶親不也這麽過嗎。”

頌銀斜了眼兒,說什麽想和她發展,其實就是為了向家裏交差,她心知肚明。也不和他打趣了,站在外頭沒遮沒擋的,熱得厲害。她拿手當扇子扇風,說了句“回見”,打算就此別過。

容實噯了聲,“過兩天是你十九大壽啊,你做是不做?”

她有點不好意思,回身說:“別瞎喊,什麽大壽啊,我忙著呢,沒空過生日。”

“既然不大辦,那我陪你過吧,我給你做好吃的。”他笑著說,“我會十八種長壽面,給你來一大碗。”

頌銀倒覺得心裏暖暖的了,也不忍心打擊他,只說:“看吧,那天不知道得不得閑呢。”後左門裏傳出聲音來,吵吵鬧鬧說得閑,“我們頂他的班兒。”頌銀抿唇一笑,沒再說什麽,朝隆宗門上去了。

也許是頭回和男的走得這麽近吧,這男的又不加掩飾地表示想和你處,女孩子家,面上矜持著,心裏還是有些小歡喜的。容實就跟他的名字似的,很實在的一個人,彼此說過幾次話,就能判斷他的性格,該直爽的時候直爽,該圓融的時候圓融。他在皇帝和豫親王面前還有另一副練達的面孔,難怪老太太對他最大的評價就是聰明,說:“別看這二爺有時候神神叨叨的,他的腦子轉得比別人快。老話說了,三歲看八十,小時候越頑劣,長大了越有出息。上回他做的燈台,手藝可太好了!看著是盞香爐,裏頭有個機簧,一摁蠟燭就蹦出來了。他那手木匠活兒,都趕上明熹宗啦。”能做木匠活也是優點,人要找些東西消遣就不會到處亂跑。京城裏誘惑多,居家的爺們兒難得,漢人這點就比旗人強。

頌銀回到內務府,坐在案前翻賬冊子,心情不錯,笑容從嘴角泄漏出來,自己還沒察覺。她阿瑪在邊上看了半天,“遇見什麽好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