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做媒(第3/6頁)

就近沒人,只有容實,她哭聲都要出來了,著急地跺腳,“咬著我了!”

容實頭一次離女人這麽近,難免手忙腳亂。她頸間的幽香升騰,直竄他腦門,他暈暈乎乎,就著光亮看,那纖細光致的脖頸上腫了一大塊,中間有個鮮紅的圓點,是蟲子啃咬後的戰場。

“我給你擠擠吧,看看有沒有留下口器。”他說得有點嚇人,但這麽大的一塊,說明蟲子毒,沒準就像馬蜂似的,蜂走了,尾巴尖兒留下了。

頌銀很害怕,四平八穩的小總管不見了,她就是個普通姑娘。她一疊聲說:“快點兒、快點兒……不能留下嘴,我受不了這個!”

她幾乎要哭,把脖子往他那兒湊了湊。容實兩手探上去,找了個好角度使勁一掐,口器沒有,擠出來一泡水。

頌銀疼得眼淚汪汪,問:“怎麽樣?看見了嗎?”

他說沒有,“毒水掐出來了,應該不要緊了。”

頌銀更恨豫親王了,這人出現準沒好事,他就是個災星,跟他打交道要走一輩子黴運。

忽然感覺他往她脖子上抹了點什麽,一陣清涼。她扭頭嗯了聲,“什麽呀?”

他晃了晃手指頭,“抹點兒唾沫就好啦。”

頌銀耳朵裏嗡地一聲,驚恐望著他,“你往我脖子上抹唾沫?”

他很無辜的樣子,“我們小時候被蟲咬了也這麽辦,過會兒就消腫。”

她簡直要暈倒,又疼又惡心,顫抖的指尖指向他,“你……你……”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他訕訕笑了笑,“不用謝,力所能及的事兒。”

頌銀憋紅了臉,有苦說不出。誰讓她請他幫忙呢,人家給你掐了毒水,順便抹口唾沫,都是人家好心,你憑什麽怨怪人家?可是她覺得難受,渾身上下都別扭。她沒被人這麽對待過,女孩子都是香噴噴的,睡前點熏爐熏衣裳、熏褥子,出浴還要敷粉,很難想象自己會有這麽倒胃口的遭遇。

她不好發火,皺著眉頭說:“誰打算謝你了?你應該先給我打個招呼,好讓我有準備。”

容實發現自己被她嫌棄了,不甚痛快,“我不把你當外人才給你抹的,換了別人想都別想!”

頌銀撅起了嘴,“您可太不見外了。”說完轉身就走。

容實噯了一聲,“剛才的事兒到底怎麽樣,你跟不跟我處?”

她上了中路,已經有太監宮女來往,聽見他的話紛紛側目。頌銀臊得厲害,狠狠摜了句“不處”,不敢耽擱,加緊步子遁逃了。

至此之後,偶有流言,說小佟總管和侍衛統領好上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舉止親密。

宮裏人愛嚼舌頭,不光宮女背後議論,連太監也有這個癖好。紫禁城大半的消息都從這些人嘴裏散布出去,雖有明令禁止,但架不住宮中歲月悠閑,一旦清靜日子過久了,就試圖找點消遣。議論你議論他是最不費成本的,一張嘴閑著,除了吃飯就是逗悶子。

頌銀心還算大,她沒有理會這些,照樣勤勤懇懇辦她的差。不過說她和容實舉止親密,她事後想了想,大概就是他給她瞧傷口的時候落了別人的眼。宮裏有這種傳聞其實很不好,這是個必須一清二白的地方,以前還聽說過宮女太監結對食的,自從皇上當政以來這種事就徹底杜絕了,要是有謠言傳出來,查實了是要杖斃的。

她有點擔心,怕皇上找她問話,再看見容實也遠遠讓開。他叫了她好幾回,她都裝聽不見。後來他似乎灰心了,遇上也不吭聲,氣呼呼叉著腰,定眼看著她走遠。

其實她也覺得愧疚,畢竟人家沒得罪她,她那天大驚小怪過後也沒放在心上,說到底這樣是為他好,別到後頭豫親王提出什麽要求來,弄得他不好搪塞。但有時候細想,那位王爺也怪有意思的,感情一般都是相互的,如果她能拉攏容實,怎見得皇上就不能通過容實拉攏她?這麽篤定,全仗著自己手裏有佟家的旗籍。不能讓人心甘情願為你賣命,只靠威脅能長久麽?讓她逮到個時機,不用別人策反,她自己就先倒戈了。

她阿瑪還是穩如泰山,“這樣挺好,遠著,不能太熱。記著不單六爺看著,皇上也看著呢!”

頌銀應了個是,“阿瑪瞧他們哥兒倆還在較勁?”

述明的煙袋鍋子在凳腿上敲了敲,“這種明爭暗鬥,不鬥到死能罷休?所以咱們得中立,王爺吩咐的話辦一點兒,皇上吩咐的話辦一點兒,兩邊巴結著,兩邊都不撒手,就最好了。”

說起皇帝的登基,應該算是一次陰差陽錯。據說先帝彌留前宣三大重臣入內,準備隨時擬詔傳位。諸皇子沒有旨意不得進寢宮,都隔著一道黃簾子跪在前殿聽信兒。先帝活泛的時候沒有立太子,臨終前大概也眷戀人間,一直不動金口,直到實在不成了才發話,那會兒已經連聲兒都出不來了。反正她聽的也是傳聞,說先帝點了贊襄政務的大臣輔弼新君,臨到要指定嗣皇帝時一口氣上不來,嗣、嗣、嗣了半天。諸臣工扒在他嘴邊上聽,也沒聽出所以然,先帝嗣完了最後一次就咽氣了,於是“嗣”變成了“四”,皇位就傳到當今聖上的手裏了。太後不服也是因此處起,先帝在世時曾和她說定的,將來要燕綏克成大統,沒想到結果竟是這樣。雖然兩個都是她生的,但她素來不喜歡皇帝,曾有薩滿太太替她算過,皇帝和她犯沖,時候久了會被克死。因此皇帝從小就由保姆看媽照管,和那些嬪妃的兒子一樣,在乾東五所度過了少年時光。十個指頭伸出來不是一樣長短,父母偏心也是很正常的事。但像太後這樣一心扳倒一個扶植另一個的,實在世上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