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結親(第2/2頁)

兩位父親對坐著,說到傷心處哽咽難言。

述明心裏有他的想頭,暗道:“難為你想著我,真要是都在,你也尋不到我門上來。”至於這門親到底是結還是不結,得看後頭有沒有發展空間。

他拿汗巾掖了掖鼻子,“話說到這份上,我心裏也有根底了。蒙中堂瞧得起,我和老太太商量商量,過陣子再給你答復。”

容中堂站了起來,“眼下說正是時候,要是定準了,棺槨進容緒的墓,也免得將來再驚動孩子。”

述明臉色灰敗,往院子裏指了指,“您瞧這光景,我可怎麽和老太太開口?您也知道,我一輩子沒養兒子,得了四個,全是閨女。原指著大妞嫁個好人家,將來幫襯家裏,誰成想……”

容中堂斟酌了下,“不礙的,既結了親,就是一家子。一時遇著尷尬,少不得互相扶持。”

述明一聽有緩,捶著膝頭嘆了口氣,“我也是吃心了,您別見怪。我記得……您府上還有一位公子?”他略頓了下又道,“倘或大妞真給了容緒,親戚裏道的,日後少不得要煩擾容實。”

容中堂當即怔住了,佟述明雖不說破,卻大有姐兒倆嫁哥兒倆的意思。要容家一筆不菲的聘禮外,還得順帶應準下面的婚事,這個本兒下得太大了。他心裏不大樂意,袖中的手指捏了放,放了又捏。佟述明大概看出來了,一疊聲地請他喝茶。

他朝外看,天氣愈發的壞了。風本是無形的,可是摻了雪,就顯出走勢來了,翻卷著,上下回旋。

宅子裏請了和尚道士,預備小殮結束後念倒頭經。家裏老太太和太太受了打擊,除了哭,什麽都顧不上了,只見一個拆了頭的姑娘站在出廊底下指派人,“把法師帶到兩邊耳房裏,先請陰陽生開殃榜。大姑娘的裝裹都籌辦起來,老太太吩咐要九鋪九蓋。李嬤嬤聽著,一應都要你經手瞧明白,衣料不許用皮和緞子,不許釘紐扣,不許縫帶子。飯含預備好,時辰到了請大太太來親視含殮……”

容中堂收回了視線,“那是……”

述明嘴角勉強有了點笑意,“那是二妞妞,叫頌銀。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一家子慌不擇路,全靠她了。”

容中堂緊繃的肩背松懈下來,他常聽聞佟家有四位姑娘,大的就是死了的這個,叫金墨。二一個叫頌銀,三姑娘讓玉,四姑娘桐卿。述明沒有兒子,閨女將來要接替他的位置,所以打小教養就和一般閨閣女子不同。今天一見,年輕輕的姑娘,這麽大的事兒上紋絲不亂,看來他日又是位壓得住秤杆的內大總管。

也好,虎父無犬女,佟家能當好皇上的家,自然也能當好姓容的家。何況有姐兒仨,從中挑一個,還怕挑不出來麽!

容中堂點了點頭,“大姑娘和容緒結了夫妻,容實幫襯著妹妹也是應當。”

述明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說真的,可著四九城找,找不見比容家更合心意的親家了。他也著急,不願意大妞在下頭孤單著。閨女的親事最後弄得做買賣似的,他何嘗好過來著?橫豎先打好了底子,並不訂下來。萬一三個丫頭有更好的出路,也不妨礙她們的前程。

說定了,述明陪著中堂出來,遠遠在供桌前上了一炷香。金墨是出花兒死的,幾個奴才擡著生石灰粉沿墻根撒,風一吹,嗆人得厲害。

容中堂告辭了,述明到上房給老太太回話,“容緒是上個月沒的,比大妞大三歲。原在侍衛處當值,從小伴著三阿哥。也是福薄,要沒這個劫數,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人我見過好幾回,眉清目秀的哥兒,端穩,知道好歹,配給他,絕不委屈大妞。”

老太太兩眼哭得核桃似的,“人剛沒,說親來了,叫我心裏不受用。”

“誰說不是呢!”述明垂頭道,“不過退一步想,也是門兒好親。他家還有一位公子,我先前撂了話,看榮蘊藻的模樣,有幾分眉目。”

老太太接過丫頭遞來的熱手巾捂在臉上,聲音從手巾底下傳出來,不甚滿意,“就是給人畫芭蕉圖的那位?”

其實芭蕉圖已經是雅稱了,芭蕉底下不還有只雞嘛,連起來叫什麽呀?沒人畫這樣的圖,口彩太糟糕了,但是述明想起來就覺得可樂,“小子嘛,就該活泛點兒。況且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還小,上房揭瓦的年紀。”

老太太哦了聲,“這麽著,和咱們二妞還挺般配。銀子一冬閑著,天天拿梅子擦銅活兒,說什麽梅洗見新呀,我也不懂那些個。家裏火盆茶吊子倒是擦得鋥亮,可我看孩子快傻了。這會兒大妞沒了,往後銀子你就多走心吧!”說著顫顫巍巍站起來,“容家的事兒,先問明白金子的意思,她要答應再辦。孩子可憐,年輕輕的就去了,是該找個人,到了那邊也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