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後來呢,倒也沒什麽事兒,挺順當過了一天,第二天隊伍開拔,繼續往北行進。

地廣麽,越走越覺得氣候不一樣了。也或者是時間的關系,花上一個月到了雙台子,那時已經顯出點秋意來,再往東北,將到盛京的時候突然轉涼,早晚穿單衣已經擋不住寒意,逢著下雨陰冷潮濕,野外趕路愈發的艱難。

男人咬咬牙倒罷了,女人真不行。女人得溫養著,不能受寒。整天在馬背上顛簸,遇不著驛站,餓了咽幹糧,渴了喝涼水,再逢下雨,油稠衣包裹下的四肢都透著冷,平常日子還能湊合,碰巧趕上不方便,那對定宜來說簡直可稱得上受罪了。

擡起鬥笠邊沿往前看,天是灰色的,地也是灰色的,已經下了將近七天的雨,沒有轉晴的跡象。今早小腹有微微的痛,並不多嚴重,絲絲縷縷的,霎地一下過去,然後是綿延的後勁兒,時候久了牽扯腰背。她有點著急,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每回都是這樣,不是馬上來月信,提前打個招呼,離正日子也就不遠了。

可是她不能吱聲呀,難受硬扛著,問了身邊的侍衛,說照圖上看離行宮還有二十裏,腳程趕些半天能到。

所幸快了,她深吸一口氣。這回住的不是驛站,盛京有高皇帝建造的皇城,形制仿紫禁城,不過規模略小些,逢著有大的祭祀,行宮就作為皇帝和宗室駐蹕之用,宇文氏眾多子孫口中只稱作老宅子。屋子多了不必和別人擠在一塊兒,料理自己也方便些。定宜有了指望,重新振作起精神來,大隊人馬冒雨前行,傍晚時分果然抵達了。

盛京有專門駐守的昂邦章京,得知王爺駕臨早早就在城門上候著了。見人來,連傘都不打,直挺挺跪在青石天街上叩頭,“給賢親王請安,給主子請安。”

原來這章京是商旗下人,醇親王弘策是商旗掌纛旗主,是他正正經經的南苑主子。奴才迎主子,那份忠心火熱天地可鑒。堂堂的二品大員,見了主子兩眼含淚跪地不起,膝行幾步上前抱住弘策的腿,仰臉嚎啕道:“主子一路辛苦,奴才半個月前就得了消息,原要出城五十裏迎接,無奈聖上有令,都統不得擅離職守,唯有在城門上跪迎主子。主子……奴才日夜想念主子,外派這幾年謹記主子家法教誨,不敢有半點懈怠。如今主子來了,奴才自查自省,總算沒給主子丟人,這才有臉在主子跟前磕頭。”

弘策在他肩頭拍了拍,“起來,知道你的孝心,我雖長遠不來,但每常聽見奏報,說你鎮守一方頗有建樹,我心裏也覺安慰。”

那章京抹著眼淚謝恩起身,“近來氣候不好,王爺和主子走在雨裏了。奴才已經派人傳話進去,魏開泰替爺們預備好了寢宮,爺們洗漱修整,奴才回頭給主子捶腿……”

“康三寶,你積積糊糊個沒完了?知道你和你主子親,甭在爺跟前扯你娘的臊。備酒備菜備歌舞,還有底下那些人,好好安排妥當是正經。管你給你主子爺捏腿還是捶背,你就是侍寢也是你自個兒的事,你們爺們兒關起門來說吧。”弘韜是豪放人,瞧不慣這類故作親熱的樣兒。大男人家弄得久曠小媳婦模樣,幹什麽呀?他掌著上羽旗,那旗大官出得少,欺負他手上沒人是怎麽的?他哼一聲,回頭叫喚,“小樹啊,帶上鳳兒和鶯鶯,上我宮裏去。爺閑得慌,來給爺解解悶兒。”

康三寶瞠目結舌,一位王爺,奉旨出京辦事還帶女人隨行,這也太不成體統了。他給呵斥一通不敢置喙,只諾諾答應,但見一個小個子侍衛高應一聲嗻,弓著腰,托著兩只鳥籠子從後面趕上來,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鳳兒和鶯鶯不是什麽女人,就是兩只鳥兒啊!

行宮裏的太監總管在大宮門上來回踱步,遠遠看見一隊人馬過來,飛也似的從台階上蹦下來,嘩啦一聲掃了袖子,恭恭敬敬插秧打千兒,擡起頭來笑得滿臉花兒,“奴才盼了老半天,兩位爺可算來了……奴才魏開泰,給王爺們請安啦。”

行宮規矩也和京裏一樣,各宮各院配備專門的太監宮女伺候,當中有個總理的頭目,是行宮大總管。這裏掌事的叫魏開泰,領著一眾小太監上來磕頭見禮,一套規矩走完了呢,主子有主子的寢宮,侍衛有侍衛的他坦,由太監們分頭引路,各找各的下處去了。

行宮裏一多半的宮苑屬於有房不能居的狀態,早先因住過高皇帝和妃嬪們,那些殿堂即便空關著也動不得。嫡系的親王們偶爾入住,一般是在東西路的配殿,定宜伺候著七爺的鳥,一路跟隨進了內苑。好花好景欣賞不了,身上有恙,大概是離京以來囤積的寒氣堆成了山了,這回發作得異常厲害,疼得站不直身子。歪歪斜斜到了七爺的文德殿,七爺大馬金刀坐在地屏寶座上,接過他的百靈,啾啾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