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心匪石(第2/3頁)

白夜無奈道:“我解決白櫻,你不要亂來。”

我多麽希望他能爭氣啊,我也不想亂來。搬來滄瀾山的這段日子,時時刻刻都覺得在夢中雲裏,一不小心就要摔回原形。

我過得這麽滿足,這麽小心,只因為我從來都沒想過,活著,會這樣的好,哪怕是閑下來看看花,看看草,也比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是怎樣來得好。

傍晚的斜陽透過稀疏的雲層,靜靜地灑在山壁上,字跡的邊緣淬著若有似無的金色光暈,竟在嶙峋的石頭上徐徐生輝。那十二個字仿佛是寫在枯黃符紙上的咒語,只需輕輕擲出,便能即刻應驗。

我不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人,此時此刻,也禁不住問白夜:“滄海桑田,你不會食言的,對吧?”

他輕輕拈下我發間的落葉,熟稔裏替我理平皺巴巴的衣領,微笑道:“我心匪石。”

“你發誓。”

誓言什麽的,有總比沒有好,我當下飯菜聽聽,橫豎不虧。是以,我逼著白夜把我喜歡的話都來了一遍。

“滄海桑田,此情不渝。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如違此誓,天打雷劈、五雷轟頂、萬鬼蝕心、死無全屍、屍橫遍野……等等,什麽叫屍橫遍野?”

“嗯,那換成灰飛煙滅好了。”

“……”

四下靜謐,無人亦無妖,我摟著白夜的脖子,笑嘻嘻地親了一口:“你要是覺得惡毒,就都應驗在我身上好了。”

天際隱隱響起一道炸雷,白夜眉頭一緊,下意識地把我護在懷裏。

“你能不能不胡說八道?”

我震驚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乖乖地把大腦袋耷拉在白夜肩頭,委屈地想,看,老天都覺得變心就要挨劈。

我想,他舍不得我挨劈的。

白夜走了之後,我沒有在滄瀾山多逗留。

把小紫托付給前來探視的碧玉仙,我去了一趟洛陽。

魔族入侵人間的那段日子,日日殺生,已經是血染河山的程度。京城七大團營和天兵天將且戰且退,皇宮在畢方鳥的火焰中化作焦土,按理說,我該有一種家仇得報的快意,但是,當我得知時玖扶持了傀儡在金陵稱帝,恢復了大昊的國號,改元齊天時,我只有滿心的悵然——又有什麽用,即使國號一樣,昊國也不再是從前的昊國,那些逝去的人,也永遠地逝去了。

新皇以魔道為尊,興建宮殿時,在聖壇上供了蓮燼的金身,他活埋了三千術士,築成魂冢,大街上一派烏煙瘴氣,隨處可見白骨森森。

我不得不避開那些以靈氣為食的妖魔,戴著畫骨玉叩響了謝府的門。

沒有人答應。

“你說謝青桐謝少爺啊,幾年前就死了!他和一個叫司徒的術士做交易,說是想去陰間見亡妻一面,人去了就再沒回了……”

我心頭一暗。

要是當初我能拿離魂燈幫他,他就不會交付性命,自己去冥界尋人了。

“對不起。”

我在謝青桐和蘇湄合葬的墓前上了一炷香,慚愧地道了聲歉。真的對不起。我生生受了蘇引玉一顆妖丹,卻沒能手刃兇手,還和白夜走到了一起;我讓謝青桐等我的答復,可我今天才敢來面對他,結果撲了個空。

沒臉在墓前久留,我用縮地之術,逃也似的往天機崖躥。

暮春的天氣,微微有些發悶。我大約走了四五天,驅散周身扭曲土地的法術之後,落在青石板路上,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呼吸,一眼望見道邊開得層層疊疊,如同雪片一般的杏花。

真是,不論一路上如何愁雲慘淡,看到密宗門口的花還和往年一樣絢麗,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一半。

我捏了個訣,化解花木之間用以攔路的迷蹤陣法,不費吹灰之力潛入了山門。暗自感慨十幾二十年了,連個門禁都懶得換,師父也不怕我這個逆徒回來,把密宗拆幹凈。

不想驚動太多人,我從偏門路過,途經曾經常來曬太陽的小池塘,幾個穿著湖藍色衫子的少年人正坐在日光石上背《仙靈錄》,一名叼著狗尾巴草的俊秀男子陰惻惻地笑道:“好好背,否則師娘回來檢查不過關,為師也保不了你們。”

是五師兄!

他竟然收了這麽多弟子!也對,師父說過,誰若以後執掌密宗,就要多收幾個嫡傳弟子,以免弟子不孝,老來兩眼一抹黑,把密宗搞到後繼無人。

想到這一層,我更覺得沒臉沒皮了。

我不就是那個不孝的嗎?

唉唉唉。我幾乎是掩面溜回了自己的住處,不想卻被個面生的丫鬟攔住了:“喂,你是新來的弟子吧?七姑娘的院子也是隨便什麽人能亂闖的嗎?”

命苦如我從來都是自己一手包辦各類事務,不知密宗什麽時候請了這麽個新丫鬟。我訕笑著一打聽,卻是二師兄從亂世中撿回來的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