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罔局終破(第2/4頁)

他笑了笑道:“摔壞過一次,音便不怎麽準。”

他說他有一回跟隨師尊進宮赴宴,彈起了他的得意之作澗泉鳴玉,惹得宮人連連駐足,一位公主正巧路過,面無表情地打量著他,而後指著他的琴說:“我要。”他在公主灼灼的目光中揚眉道:“不給!”然後,澗泉鳴玉就在搶奪中摔壞了。

這本不是什麽令人感到愉快的往事,可白夜很溫柔地撫摸著琴對我說:“公主得不到琴,哭得很傷心,更可憐的是,她父皇因為這件事,狠狠地訓斥了皇後。後來我把琴修好了,托人送到宮裏給公主,她沒有要。”

我冷笑著聽他說完:“那個公主一定是個大美人。”不然我真想不出,他有什麽悵然若失的理由。

白夜垂眸道:“你自誇也要有個限度。”

“……”

“那是前朝的小公主,名字叫姬璃。”

“……”

原來在我年幼無知的時候,仇恨的種子就種下了啊。我毀了他一把琴,他要來毀我一生嗎?

白夜在我床前彈起了澗泉鳴玉。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

他很少為了彈琴而彈琴,我幾乎以為,他是厭惡彈琴的,風花雪月,伏羲疊夢,只是他依賴的兵器。現在我知道,他也可以和普通人一樣,彈著自己喜歡彈的曲。這首《園有桃》,他一定在千雪面前彈過許多遍。

清越的琴聲滌蕩開來,周遭的空氣遍布煽情。我靜靜地凝望著白夜皎潔如皓月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想,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曲終,白夜擡起恍若琉璃的雙眸,靜坐了一會兒,又斷斷續續地追憶了起來:“你哭著摔壞了我的琴,所有人都停下來看你,大概是不相信你年紀那麽小,就學會了找白氏的碴。白夫人把那些宮人遣走,回頭抱起你,指著我戲言說,璃殿下若是喜歡彈琴,以後便嫁去幻宗,讓他教你,如何?”

“我怎麽回答的?”我脫口而出。對於五歲之前的事情全無印象,我聽得入神,很為我當時的反應緊張。

“你說,本公主千金之軀,他配得起?”

“……”

我先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沒錯,這正是本公主會說出的話!我母後的不幸,全都因為白令姝,我對白氏的討好,就該嗤之以鼻!

白夜想不到我會笑得如此痛快,糾纏的目光既委屈又淒楚,仿佛在看一塊永遠焐不熱的冰。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果然是這樣,你喜歡我,只是因為你得不到。”

白夜把琴收了起來,面無表情道:“你想怎麽說都隨你。”

往後的半個多月,白夜把我四肢的骨頭正了回去,白天去謀劃他的千秋大業,晚上過來彈彈琴,說說話,忍受我的刻薄,而後擁著我睡去,一派心無雜念的天真。我很慶幸,他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再對我做什麽,我怕我會崩潰。

但這一天,白夜反常地吻住了我,不理會我的抗爭,纏綿細致地循序漸進。這個吻和他攏起我發絲的動作一般溫柔,沒有欲望,我閉上了眼睛,由著他去。

“小梨,最快,明天就結束了。”

他說完,又忘情地吻了下來。我迷迷糊糊地回抱住他,心底裏一片荒涼,在唇瓣間熾熱的溫度中緩緩地化成水,充盈了眼眶。

意志逐漸消弭,腦海中的弦無聲地斷裂,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沌。

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朦朧中飄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殘影,陌生的、熟悉的、疏離的、親近的,來來去去,走走停停。

有一片溫暖的雲把我托起,我的魂魄不屬於自己一般,隨著風中若有似無的梵音離體,散開又聚集。

我就這麽漫無目的地飄蕩在黑暗之中,和那些匆忙的影子錯身而過,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不知沉寂了多久,沖天的怨氣把我包圍,耳畔開始有淒厲的哭聲,還有慘烈的哀號,我感覺到了痛,淩遲一樣,千刀萬剮的滋味,靈魂都要在血雨中撕成碎片。與此同時,我聽到有人在說——

帶她走。

在一片肅殺中,我不住地下沉。

我開始想不起來,我是誰,我要去到哪裏。光影在消失,哭喊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數重彌漫的水霧,一棵梨樹幻化成渾身雪白的小女妖,揪著一個清雅絕倫的魔族少年,橫眉豎目:“你是誰?為什麽要把我從妖界抓到這裏來?”

魔族少年露出一個燦若春花的笑容,一把攬住小女妖纖細的腰,帶著她掠過煙波浩渺的湖面,在她的尖叫聲中,穩穩地落到了山頂。

他說看,這裏是魔界,是不是比你們妖怪的地盤氣派多了?這裏除了帝尊,就是我最厲害!

小女妖迷醉地看著他,卻在少年宣布“從今往後你就是我養的梨樹,你要叫我主人”時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