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平煜一路疾馳到了都尉府, 在府前下了馬。

門前, 大哥的幾位舊仆早已得了消息, 見得他來,親切地擁上前,笑道:“三公子。”

平煜喚其中一位老仆為:“趙伯。”笑著將韁繩遞給他, 大步往府內走,口中道:“大哥何時回的金陵?“

趙伯亦步亦趨跟在平煜身後, 回道:“晚上剛回,聽得三公子來來, 一回府便令人連夜去給三公子送信。“

平煜點點頭,看來大哥果然有急事找他。

一路到了外書房, 一進屋,平焃見平煜來了,從桌後起身,迎到門口。

“來了。”平焃上下打量弟弟一眼,見他黑瘦了些, 人卻精神,略放了心, 臉上微微露出一點笑意,“先坐下喝口茶再說。”

平煜奔了一路,眼下正是口幹舌燥,也不在自家大哥面前客氣,見過禮,走到一旁坐下, 端起茶盅飲了一口,這才細打量大哥,笑問:“嫂嫂和阿寧可好?”

平焃一旁坐下,溫聲道:“都好。就是眼下太晚了,阿寧已睡了,他三月未見你,平日沒少嘮叨他三叔,若是知道你來了,定會吵著來找三叔玩。”

平煜眸中頓時浮現一點笑意,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件物事。

打開,裏頭確是一套金絲纏銅做的小人,每個小人手上持的兵器各不相同,且可從人偶手中取下,頗討小兒歡心,遞給趙伯,端茶笑道:“給阿寧玩的。”

趙伯呈給平焃。

平焃輕蹙眉頭,道:“家裏就屬你愛給他買這些東西,他又沒個長性,玩個兩日也就撂到一旁了,下次不必再一味地慣著他,他眼看便要啟蒙了,焉能像從前那樣只知玩耍。”話雖如此,仍慎重收入懷裏。

平煜不以為然地揚了揚眉,道:“許久未見阿寧,心裏想得慌。這玩意不值什麽,他素來喜歡這些小刀小劍,見了多半喜歡,他閑時留著玩,不耽誤什麽。”

又問:“大哥這麽急找我,可有什麽要緊的事?”

平焃笑意微凝了凝,揮手屏退趙伯,沉聲道:“想必你早知道了,坦布近日頻頻進犯西北,大同等要塞軍務告急,兵部良軒等人接連上了幾道折子,要求皇上盡速整頓軍務、隨時準備迎敵,皇上卻日夜沉迷於煉丹,連奏折都懶得看,幾道折子上去,最後都扣在王了令手裏。”

他說著,臉上浮現一種深刻的憂慮:“更有甚者。近日,張士懋等王令黨羽竟在朝中進言,說瓦剌猖狂,皇上正該效仿先帝禦駕親征,好起到震懾之勢,此話聽得來何等荒唐,然而出奇的是,朝中竟有半數大臣附議。

他眉頭緊鎖:“如今皇上雖未松口,王令卻已經開始暗中調動京城附近的軍馬,加上留守在京城的三大營的十幾萬大軍,不過短短時日,王令便能調集二十萬軍馬和糧餉,屆時皇上禦駕親征之事勢必會提上日程。若皇上真在王令的慫恿下去親征,朝綱必將不穩。 ”

他越說越是擔憂,再坐不住,起了身,在屋中快步踱了兩步,道:“我早就覺得這個王令不對勁。要知道先皇曾以天子身份禦駕親征三次,所向披靡,不過短短幾年,便將北元殘部擊潰,此後十余年,北元各部再也無力生事。

“其後瓦剌大汗坦布雖然收歸了兀良哈及韃靼,瓦剌得以統一蒙古,卻因兵力不堪與我朝匹敵,雖在邊境履生滋擾,卻始終未能成氣候。

“然而兩年前王令得勢後,仗著司禮監太監批紅的權利,明裏暗裏給了坦布多少便宜,短短兩年間,瓦剌便養得兵肥馬壯,近一年更是擁兵自重,隱隱有壓境之勢。

“尤為不妙的是,先皇留下的五位輔佐大臣,自新皇登基後,早已死的死、丟官的丟官,連曾經如日中天的傅冰都已淪為階下囚,新上來的張士懋等內閣大臣都全由王令一手提拔,放眼望去,朝中早已被王令攪成了一盤散沙。照我看來,如今瓦剌之所以能率軍壓境,攪得朝綱不穩,王令實乃罪魁禍首!”

平煜見大哥短短一番話已將要害一一剖析明白,擡頭道,“大哥,有幾樁要緊的事需跟你商議。事關重大,無法在信上詳述,只能當面告知大哥。”

便將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撿關鍵之處說了。他知道大哥一貫見事明白,有些話一點就透,無需贅述。

平焃起初滿臉震驚,聽到最後,神色卻轉為凝重。

等平煜說完,平焃久久無言,良久,才難以置信道:“怪不得王令行事如此怪異,原來竟是蒙古異族……”

沉吟一番,皺眉道:“你打算如何做?別忘了王令伺候皇上十余年,哪怕當年太子式微時,亦對太子不離不棄,可以算得皇上心中第一人,絕非旁人可比。就算我等掌握了他是蒙古人的證據,一來證據極難送到皇上手中。二來,就算皇上看到證據,出於對王令的信賴,多半也只會認為我們有心汙蔑。你可記得去年兵部死諫的那個於京?好不容易整理了王令貪贓枉法、構陷忠良的證據,還未進到前殿,便被王令汙蔑為有心行刺皇上,活活給杖斃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