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平煜唯恐傅蘭芽當著林嬤嬤的面說出那日的事,無論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一把奪過繡春刀, 狼狽地起了身,大步往外走。

走了兩步, 怕她多想, 又停下腳步,解釋道:“……我還有些急事需跟洪幫主他們商議,你今日便自己用膳吧。”

傅蘭芽正詫異他突然說走就走,聽得此話, 又釋然了。

可依然覺得他的舉動太過古怪, 起身送他到門旁,瞥見他側臉有些發紅, 更加不解。

想起他那日跟林之誠交手時的情形,憂心忡忡問:“你的傷……真的好了嗎?”

自她醒轉,這問題她便已問了平煜不下十遍, 雖被他敷衍得勉強相信他無事, 可每回他臉色有異常時, 她就免不了生出擔憂。

平煜沒料到她突然會問起他的傷勢,窘迫感忽然緩解許多, 立定,回頭看她一眼道:“無事。”

說罷,望著她桃花般的嬌顏,忽然又舍不得走了。

可剛才自己已變過一回主意,此時若再變卦,多半會叫她主仆費解,尤其她那麽聰明,萬一再順著剛才的事胡思亂想就不妙了。

只囑咐一句:“你脾胃未恢復,晚上不宜用得太多,我晚上需議事,你早些歇息。”便橫心往外走了。

這回輪到傅蘭芽窘然了,難道在他心裏,她就這般愛吃麽?大夫都已經囑咐了要忌口,她為著身子的緣故,總不至於由著性子胡來。

有些不滿地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立在門邊,又想起剛才平煜狼狽的神態,暗自揣摩了一番,最後隱約總結出一個規律,卻也只是猜測,做不得準。

這時,林嬤嬤怕飯菜涼了,催傅蘭芽用膳,她只好將此事撇下。

到了晚間,平煜未過來就寢,只派了李瑉和陳爾升幾個將傅蘭芽的院落守住,自己則歇在正房。

他倒不是為著傍晚之事在作怪,只是想起後日便要出發,怕路上生變,不敢再拖著不服用保寧丹了。

可他又怕服了藥後,會像上回那般夜起高熱,做出什麽唐突傅蘭芽之事,為求慎重,還是決定離傅蘭芽遠點。

晚間服完藥後,他歇下,雙手枕於頭下,望著帳頂出神。

雖然耳畔少了她輕緩的呼吸,他有些空落落之感,但一想起傅蘭芽這幾日對他的眷戀和關切,胸中便有一股暖意輕輕蕩漾。

她對他的心意,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越發清晰和確定。

尤為觸動他的是,她似乎從未想過要在他面前遮掩這一點,信賴或是關切,從來都流露得自然而然。

他每一想起此事,哪怕人躺在床上,都悸動得躺不住,恨不得立刻到外頭耍一套刀法才好。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輾轉反側了大半夜,最後他在一份隱秘的滿足中入睡。

許是心情不錯的緣故,這回服下藥後,他未像上回那般激出一場大病,整個晚上都風平浪靜,再睜開眼睛時,已經天亮。

次日,眾人整理好行裝,出發前往渡口。

行了半日,於傍晚在荊江江段上了船,一路沿江東去。

在船上時,傅蘭芽因大病剛愈,起初那兩日,整日被江水顛簸得昏昏欲睡,胃口也不佳,調養了幾日,才逐漸好轉。

身子爽利了,傅蘭芽便時常坐在艙中,透過隔窗,遠遠眺望煙波浩渺的江上風光,天氣晴朗時,也會戴上幃帽,跟林嬤嬤到甲板上四處走動。

每回路過洪幫主的船艙,總能聽到裏頭有人高談闊論,除了秦門及行意宗諸人,有時連平煜和李攸也在房中。

她倚欄望著江面,聽得耳畔豪氣幹雲的笑語聲,被這種恣意和灑脫所感染,嘴角也會跟著彎起。

可惜的是,那船雖大,路上同行的人卻眾多,分住在各船艙中,擡頭不見低頭見,彼此都毫無私隱可言。

平煜為了怕落人口實,甚少到她房中去看望她。真算起來,兩人倒比往常在路上趕路時見面次數還要少。

所幸路上行得頗順,預料中的魑魅魍魎一個未出現,一路輾轉了數個渡口,終在十來日後的日暮時分,到得金陵。

下了船,渡口早有留守陪都的錦衣衛及官吏候著了。

除了給平煜等人備了馬,另備妥了馬車。

傅蘭芽上馬車前,察覺不遠處有人在看她,轉頭,就見陸子謙正坐於馬上看她。

半月不見,他瘦了不少,望著她的目光越發幽沉沉的,叫人捉摸不透。

傅蘭芽沒料到陸子謙也跟著一道來了金陵,奇怪一路上從未在船上見過他,連那位惹人憎厭的王世釗都不曾見到。

一偏頭,望見停泊於渡口的數艘大船,頓時有所恍悟,原來他們在另一艘船上。

路上事宜均由平煜說了算,此事多半出自平煜的手筆,她怔了下,下意識四處找尋平煜,卻見他正被幾名官吏簇擁在其中。

似是有所感應,轉頭朝她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