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旁邊幾個錦衣衛見周總管行止有異,紛紛拔刀,喝道:“站起來做什麽!快坐回去!吾等奉旨辦案,膽敢違抗者,當謀反定論!”

恰在這時,王世釗和平煜等人從院外進來。見周總管跟其他同僚起了沖突,王世釗神色微變,急步上前,欲要喝止周總管。

可周總管卻不知見到了什麽可怖情形,雙目直瞪瞪地看著前方,對耳旁的呼喝聲充耳不聞。少頃,仿佛終於看清眼前景象,瞳孔劇烈收縮,身子篩糠般直抖起來,邊抖邊連連往後退。

余人見他神情如此驚怖,背上汗毛不由得一豎,順著他的視線往前一看,卻只看見院中月光朗朗,花木隨風簌簌搖動,除此之外並無異狀。

“快、將他抓起來!”王世釗見周總管情形不對,生恐他發了失心瘋,將不該說的話抖摟出來,也顧不上支使旁人了,搶先一步,揮刀刺向周總管。

平煜見狀,眸光一動,若有所思地看著王世釗的背影。

周總管仿佛根本察覺不到身後王世釗等人逼近的刀鋒,只死死盯著看著前方,五官漸漸恐懼得扭曲成一團,不等王世釗及另外錦衣衛靠近,便怪叫一聲,胡亂揮動雙臂,大嚷:“別、別過來。”

他力氣大得出奇,雖然手無寸鐵,竟然硬生生將王世釗等人的繡春刀隔開一旁,眼看殺開一條血路,猩紅的眼睛居然一亮,邁開步子,瘋了般往前急跑,一邊跑一邊倉皇回頭,口中呼喝不已,仿佛後頭有厲鬼在索命。

可他沒跑多遠,便仿佛被人迎面痛擊了一拳,一個趔趄,跌跌撞撞跪在當地。他痛苦地捂緊胸口,掙紮著要起身,可身子只劇烈地抽搐幾下,很快便僵在當地,徹底不動了。

傅蘭芽見狀,虛脫般的松口氣,悄悄拭了拭汗,趁眾人的注意力仍落在周總管身上,借衣袖的掩蓋,將指甲裏藏著的粉末一點一點慢慢彈到地上。

她手指微微發抖,心砰砰跳個不停,雖然一絲也不後悔,但想起自己方才親手誅殺一人,仍覺胃裏湧起強烈的不適,幾欲嘔吐。

早在幾日前,在她意識到府中與外界失去聯絡之後,便對周總管起了疑心,因他在傅家多年,深得父親信重,府中大部分庶務都經自他手,除了他以外,沒人能不動聲色將傅家變做一座孤島。

更奇的是,在她起病之後,本以為周總管會請了程大夫上門給她診病,因程大夫是曲靖名醫,又對她的脈案極為熟悉,由他親來診視,多半能藥到病除。誰知周總管只找些陌生面孔的大夫,程大夫始終未曾露面。

她好奇之下,問過周總管一回,他卻說程大夫因流民治亂避禍去了鄉下,暫時不在城中。

她收不到父兄伯父的書信,亦無從向旁人打聽外界的消息,整日被困府裏,備受夢魘的折磨。

那日忽然想起曾在父親書房中讀過一本遊方大夫所贈藥經,上面曾記載,有一種慢性毒藥,雖不至於立時斃命,卻能讓人整夜噩夢不斷、驚惶不安,長久以往,會讓人神疲體乏,有性命之虞。

說起來,倒跟她的病症極度吻合。

今夜再次從夢中驚醒之後,她忽然意識到,她第一次夢魘時,恰好是父親奉旨回京的第二晚。彼時她打算攜林嬤嬤等人去蜀州看望伯父,卻因夢魘導致白日精神不濟,一拖再拖。

這起病的時機太過巧合,細想開去,簡直匪夷所思,竟像是有人為了不露痕跡地將她困在府中,故意致她夢魘。

等她將府中種種異狀一樁樁梳理清楚之後,忍不住想,周總管到底受何人指使、又到底出於什麽目的要這麽做。

倘若真是他所為,那麽父兄遭人構陷之事,多半也與他脫不了幹系,畢竟他身為父親的忠仆,跟在父親身邊多年,沒人比他更清楚父親的命脈在何處,要對付父親,他是再理想不過的收買對象。

剛才她借敬茶不動聲色給周總管喂毒時,解藥就藏在袖中,心底仍抱著一絲希翼,只望這一切不過是場誤會,周總管始終是那個忠誠可靠的周叔,不曾被人收買,亦不曾暗害他們父女。

可她沒想到周總管這麽快便露出了破綻,更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母親留下的錦匣裏的毒藥藥性這般霸道,竟似乎還有致幻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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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一幕將傅府的下人們嚇得不輕,很長一段時間,院子裏除了查看周總管屍首的錦衣衛的腳步聲及衣袍窸窣聲,再無其他動靜。

王世釗第一個趕到周總管屍首旁,直到揪住周總管的頭發迫他仰頭,確認此人已死之後,臉色才顯見得好轉。

平煜本正快步往周總管身邊走去,瞥見王世釗的臉色變化,心中一凜,腳步不經意間緩了下來。

王世釗又再三查看一番屍首的死狀,這才起身對平煜道:“大人,這人死得奇怪,看著像是心悸而死。”